汾阴夜袭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汾阴城外的官道上。风裹着黄土掠过,卷起的沙砾打在赭色皮甲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在马蹄踏地的闷响里,倒成了最好的掩护。蒙武勒住马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汗早已浸湿缰绳——这支三千人的轻骑是秦军的精锐,此刻却尽数换上魏军的甲胄,连马具上的铜饰都被刻意打磨出旧痕,连最细的纹路里都嵌着尘土,乍一看与寻常魏军骑兵别无二致。
蒙恬伏在他身侧的马背上,少年不过十六岁,脊背却挺得笔直,呼吸压得极低,混着马蹄扬起的尘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左手攥着马鬃,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刀鞘是魏式的黄铜镶边,里面藏着的却是秦地锻造的锋利刃口——那是父亲蒙武昨日亲手给他的,刀把上还缠着新的麻绳,握在手里格外稳。
“记住,口令只对三次,错一次就用弩箭说话。”蒙武的声音压得极轻,刚出口就被风撕成碎片,散在夜色里。他侧头看了眼儿子,见蒙恬点头时,目光扫过自己腰间,那里别着魏兵的符牌,木质的牌面被汗水浸得发潮,而符牌下方,秦式匕首的兽首柄正硌着甲胄,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也是最不能暴露的破绽。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的营地方向传来,“咚、咚、咚”,节奏拖沓,像是打更的士兵也在犯困。粮道守军的火把在前方百余步处晃动,昏黄的光团忽明忽暗,像昏昏欲睡的星子,连举火把的人都懒得挪动位置,只杵在原地打哈欠。蒙武刚要催马前行,手腕却突然被蒙恬拽住——少年的手指冰凉,力气却不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谷口的阴影里,果然有两点火光在动。
“那里有暗哨,按魏军的规矩该是三人一组,可现在只有两个火把在动。”蒙恬的声音比蒙武更轻,几乎是贴在马耳旁说的。他自幼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不仅学了骑射,更记熟了各国军队的布防规矩,魏军的暗哨向来是三人轮换,一人望风、一人传信、一人歇息,从不会少了一个,如今缺了一个,要么是暗哨偷懒,要么是有埋伏。
蒙武的眼神瞬间凛了下来,眉峰拧成一团。他勒住马,抬手做了个“分袭”的手势——右手食指先指向前方的明哨,再往两侧一划,最后握拳。身后的轻骑立刻会意,像水流般悄无声息地分成两股,左翼由蒙恬带领,右翼跟在蒙武身后,马蹄裹着麻布,踏在地上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蒙恬率着左翼绕到谷口的侧面,这里是背风处,连风声都小了些。他翻身下马,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去了力道,身后的士兵也跟着纷纷下马,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手中的短刀被他悄悄拔出,刃口划破夜露,带起一丝凉意,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前日商鞅在军议上说的话——“兵者,诡道也,非独勇力”,那时他还不太懂,只觉得打仗靠的是敢冲敢杀,可此刻看着前方毫无防备的暗哨,他忽然明白了,所谓诡道,就是在敌人松懈时,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两个暗哨正靠在石头上聊天,一个手里还拿着半块麦饼,边吃边抱怨:“这鬼天气,夜里冷得要命,将军还让咱们在这破地方守着,汾阴的粮堆得跟山一样,哪用得着防?”另一个笑着拍他的肩:“你懂什么?听说秦军在西边动了,将军是怕他们来抢粮……”话还没说完,嘴就被一只手捂住,喉咙处传来一阵剧痛,连哼都没哼出声就软倒在地。
蒙恬捂住暗哨喉咙的手还沾着血,他低头去摸对方的甲胄,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半块麦饼,还带着余温,饼里夹着的粟米颗粒饱满,一看就是新收的粮食。他把麦饼递给身后的士兵,眼神沉了下来:汾阴的粮草,果然比魏军宣称的更足。之前探子来报,说魏军粮草只够支撑半月,可看这暗哨的麦饼,再想想方才明哨士兵的懈怠,哪里像是缺粮的样子?
“将军,明哨那边搞定了。”右翼的士兵悄悄摸了过来,压低声音禀报。蒙武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筒,里面是暗哨用来传信的烟火,“没发现埋伏,那第三个暗哨应该是去附近解手了,已经被咱们的人控制住了。”他顿了顿,看了眼蒙恬手里的麦饼,“看来魏军没说实话,汾阴的粮比咱们想的还多,这仗得更小心些。”
蒙恬点头,把短刀插回鞘里。风又起了,这次带着些微的麦香,从汾阴城的方向飘来,那是粮仓的味道。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城池,城墙在夜色里像一条黑色的巨蟒,城门处的火把亮得刺眼,而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把这两个暗哨的尸体拖去山谷里藏好,换咱们的人穿他们的甲胄守在这里,”蒙武转身对士兵下令,“剩下的人跟我走,按原计划去粮道,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拔刀。”
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坚定。蒙恬跟在蒙武身后,重新翻上马背,这次他不再紧张,掌心的汗也干了些。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暗哨更难对付的粮道守军,可只要他们守住“魏军”的身份,只要他们不出错,就能离粮仓更近一步——那里不仅有秦军需要的粮草,更有他们打赢这一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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