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站起身来,揉了揉鼻子,付了豆浆钱,抱着鞋子,和师娘并肩离开。
一位是清新素雅,举止端庄的绝色女子。
另一位是灰头土脸,赤着双脚的男子。
这两位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紧挨着走在一起,莫名吸引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唐婉之说道:“满脸灰尘就不说你了,赶紧把鞋子穿上。”
余生没有搭话,只是用手指塞到鞋尖的破洞里抠了一下,显得很幼稚。
唐婉之被他这个滑稽的举动逗笑了,又道:“破就破了,我现在去买双鞋垫,今晚就做双新的。”
余生看了看她被水泡的满是褶皱的双手,很是心疼,说道:“不用做,就这个小破洞,用布塞起来还能穿。”
唐婉之轻轻摇了摇头,不赞成他的想法。
临近青山区的时候,她先让余生回了家,自己到附近的铺子去买鞋垫。毕竟考虑到对方赤脚走路极为不便。
在路过水至街时,正巧碰上买菜归家的张巧儿,于是两人便多逛了会儿,去到一家名为“翠香记”的铺子买胭脂。
唐婉之从没用过这些东西,看着那些包装精致的盒子,不禁入了神。
当店铺侍从走过来细心介绍,报出价格之后,她只是微微一笑,将物品放回了原处。
张巧儿却与她不同,不仅买了一盒,还额外付了一些钱,让侍从给她精心装扮了一番。促使她做这一切的底气,是今天刚发了工钱。
……
第二天,余生又穿上了新鞋,不过他今天走路的脚步很轻,害怕鞋子被踩坏,他知道,这是师娘昨晚熬到后半夜才做出来的成果。
初夏的天空还流淌着白云,所以不算太热。
繁茂的枝头迎来蝉鸣,一切看上去都很祥和。
宣州城某处街巷,入口处挂着“浣衣坊”三个大字招牌。
巷子内,除了搓洗衣服水声之外,还回荡着嘶哑的辱骂声。
这声音的来处,便是那位管事李阿婆。
原因是昨日送去妙春楼的衣服里,有几件没洗干净,甚至还落了灰。这一大纰漏扣了她半个月工钱。
但这些错误最终还是得由洗衣工来承担,最后的商议结果是,每个人罚扣十天工钱。
如此一来,唐婉之这几天都白干了,甚至还倒欠两天工期,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李阿婆已经放了狠话,要么走人,要么扣工钱。
万般无奈,她也只能勒紧腰带,继续干活。
而另一边,余生依然像个浪子般,徒劳无功回到家中。
他今天回来的有些早,本想着刘大明也正好月休在家,实在不行让他教教自己木工,到时候随他一起去打打下手。
可刚到门口时,却意外听见屋内二人的窃窃私语。
刘大明说道:“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这一路上花的都是他们的钱,现在我们手头宽裕些,多两个人只是多两副碗筷,有啥大不了的?”
张巧儿说道:“这哪叫忘恩负义,这段时间他们都没凑钱买菜,即便以前受过他们的好处,但最近粗略算下来,都差不多两清了。”
刘大明急道:“阿生对我有恩,婉儿姐待我更是如同亲弟弟,我们不能过河拆桥。”
“……”
不多时便传出张巧儿的哭声。
她抽泣着说道:“你连自家妻子都照顾不好,却总讲那些江湖大义,你看看我这段时日以来,手指都被绣花针磨破皮了,你有为我想过吗?我这么辛苦挣的钱,为什么要拿去供别人吃喝?”
屋内陷入沉默。
过了许久,才听见刘大明长叹道:“唉,随你吧。”
听到这里时,余生已轻轻地走开了,他知道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夫妇,毕竟当初要来宣州的是自己,一事无成的也是自己,若要论对错,那他才是如今的始作俑者。
想起昔日种种,自责之意涌上心头,但他从不向懦弱低头,趁着天还没黑,继续外出找活,心里默默给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即便是挑粪扒茅坑,也绝不逃避。
可是,真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再次被泥泞的道路绊住了腿,每天都乘兴而出,败兴而归,这样的状态竟然又持续了一个月。
……
辛酉年四月二十三日。
余生来到宣州城已有两月,仍是个无业游民,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明白失业的痛苦。
他今天不打算外出,反正去了也白去,不如不去。
恰巧今日师娘休沐,不如在家陪她聊天解闷。
如此想着,便将目光看向屋外正在晾洗床单的唐婉之。
余生走了出去,从她手里将活抢了下来,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我来做吧,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乖乖坐着就行。”说着,便用脚勾过一张竹椅,然后迅雷之速将对方摁在上面。
唐婉之先是一愣,下意识起身反抗,可力量悬殊实在太大,刚离开椅子又被按了下去。
她刚开始误以为余生又犯狂躁症了,可当见到对方从屋内端出一杯绿豆羹时,才打消了这种想法,茫然紧张的眸子逐渐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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