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之名,如投入清源县这方古井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李明预想中更为汹涌持久。市井坊间,茶楼酒肆,“李县令家幼子过耳不忘”、“松鹤斋孙夫子亲赞后生可畏”、“钱家少爷赌咒发誓亲见文曲星”……种种添油加醋的传言,如同深秋的野火,借助钱多多那张不知疲倦的嘴和市井小民猎奇的耳朵,在街巷间疯狂蔓延。李家那扇朴素的县衙后门,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无形的磁石,吸引着或明或暗、或善意或探究的目光。
有“偶然路过”的县学教谕,捋着山羊胡,踱着方步,隔着月洞门“不经意”地向内张望,目光如同探针,试图捕捉那传闻中神童的身影。
有素无往来的乡绅,派家仆送来包装精美的时令果品或上等湖笔徽墨,礼单上措辞谦恭,无非是“聊表敬意”、“恭贺贤侄聪慧”。
更有甚者,城南“知远观”那位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颇通“望气”之法的玄清道长,竟也破天荒地递了帖子,言辞玄妙地表示“贵府幼子星辉耀庭,恐非凡尘之质”,欲登门“一晤”,为小公子“略观气运”。
每一道目光,每一份“薄礼”,每一封玄奥的帖子,都如同一根无形的芒刺,扎在李承宗日益紧绷的神经上。他端坐前衙公廨,批阅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卷牍,面色沉静如水,眉宇间的川字纹却深如刀刻。王氏忧心忡忡地处理着那些烫手山芋般的礼物,该婉拒的婉拒,该原封退回的退回,动作间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家中气氛,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闷热池塘,沉滞而压抑。李朗则更加沉默,书房里的灯常常亮至深夜,苦读的身影在窗纸上投下固执而孤寂的轮廓,仿佛要将所有的焦虑和重压都化作笔下艰涩的文字。
唯有松鹤斋那方小小的天地,在孙夫子那柄油亮戒尺和深邃目光的笼罩下,暂时维持着一份奇异的平静。夫子对那日《孝经》惊雷只字不提,待李明一如往昔,仿佛那石破天惊的背诵从未发生。只是,李明敏锐地察觉到,夫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了,那平静无波的古井深处,探究的意味也愈发深沉,如同在审视一件来历不明、价值难估的古器。同窗们的态度则更为复杂。钱多多依旧咋咋呼呼,看李明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敬畏,甚至带着点讨好,仿佛靠近他就能沾点“文气”。张铁柱则更加沉默,埋头苦读的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偶尔投来的一瞥,混杂着不甘、审视和一丝冰冷的距离感。林婉儿的目光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和一种近乎学术性的观察意味。
这喧嚣与压抑交织的外部环境,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李明几乎喘不过气。唯有沉入书海,驾驭那份名为“过目不忘”的利器,在知识的疆域里纵横驰骋时,他才能暂时忘却这份沉重,感受到一种近乎主宰般的、隐秘的快意和安全感。
当孙夫子宣布今日开讲《孟子·梁惠王上》时,李明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这篇雄文,前世便如雷贯耳。他几乎在夫子翻开书页的刹那,便已开启了那无形的“扫描仪”。目光如电,字句如飞。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夫子的声音沉稳而缓慢,带着特有的韵律。然而,在李明耳中,这速度简直如同蜗牛爬行!他迫不及待地自行“扫描”下去: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字字句句,清晰无比地烙印在脑海深处,纤毫毕现!他甚至能“看”到书页上某个“弑”字旁因印刷模糊而形成的小小墨点。不过片刻功夫,洋洋洒洒数百言的雄辩宏论,已尽数被他“吞”入腹中。一种掌控全局、俯视众生的隐秘优越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漫过心田。他微微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神童之名?何足道哉!这浩瀚书海,不过是他掌中玩物!
“李明。”夫子的声音如同定身咒,瞬间打破了李明内心的自得。
他立刻收敛心神,恭谨起身:“学生在。”
“适才所诵,‘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孙夫子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达他方才片刻的轻狂,“此句何解?孟子此论,其意在何?”
来了!李明心中笃定。释义?这有何难!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着刚刚摄入的文字,结合前世那点模糊的记忆和课堂上夫子惯常的讲解模式,略一思索,便流畅作答,声音清晰自信:
“回夫子,孟子此言,意在阐明国君若只知言利,则上行下效,举国上下皆争相谋利。大夫贪图私利,便会危及拥有千乘兵车的诸侯;诸侯贪图私利,便会危及拥有万乘兵车的天子。君臣父子皆弃仁义而逐利,则弑君篡位、骨肉相残之祸必生!故孟子力劝梁惠王,治国当以仁义为本,而非汲汲于小利。此乃正本清源、长治久安之道。”他引经据典,逻辑清晰,将孟子批判“言利”的危害和主张“仁义”的必要性阐述得条理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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