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是凤翔?”穆宁秋问道,“凤翔有谁?是何情形?”
他真的不知道。
当今之世,羌汉睦邻,早已超过百年,羌军不可能大规模侵入汉人地盘。
穆宁秋就算曾经四处征战,但不是往东打燕军,就是往西打突厥和乌蕃,从未往南边的越国行军,他对关中平原自然很陌生。
今春,羌国使团来大越迎驾和亲公主,穆宁秋作为枢密院重臣,一心要顺路排摸北燕的军情,便率队贴着黄河河套的东段行路,探查了燕越两国对峙的重镇——大同府和太原府后,才经由河中府,抵达越国的京兆府,在西安城安顿好礼佛的闵太后。
冯啸道:“所以,你走的是东线,没有踏足过京兆府西北的凤翔府,对吗?”
穆宁秋点头。
“那我来与你说说。自钱州启程前,我向朝廷问明行程后,请圣上命尚书省,从吏部、兵部、户部出人,给公主与我,讲授了一路上途径的各大州府的详情。这个凤翔府,是最复杂的一个。”
冯啸干脆踱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保持同一个方向,阅看本就不大的地图。
“凤翔府,与河南府、京兆府一样,都是沿着渭水设置,南有峻岭、北有高原,四角有倚仗天险的雄关,”冯啸指着地图中央,“府治加上山水与关隘,包起来的这一块,就是我们汉人口里的关中。关中物产丰饶,不输江南。圣上的父亲,高祖皇帝的刘家军,就发迹于关中。圣上的夫君,废帝吴英,三十年前殁亡后,仍有残余部众集结往西北逃去,圣上当时,担心他们与乌蕃人勾连反攻关中,就在最西的凤翔府,设置军镇,由亲信大将周翰做节度使,长子或长女世袭。现任的凤翔节度使,就是周翰的长子,周昱。”
穆宁秋似有所悟:“就和那,与公主刘宸合谋宫变的李秀,一样?”
不料冯啸却摇头:“恰恰相反,我以为,周节度与李秀,是两类人。周昱在五六年前接掌凤翔节度使一职后,曾多次上书朝廷,指斥关中与汉中一带,土地不断集中到富人手里,致使民不聊生。他此举,与解颐公主的父亲,江夏王,如出一辙。若不是那场宫变失败,圣上很快就得知是李秀利用江夏王的政敌冤枉他,只怕在江夏王自尽后,圣上还要拿周昱开刀,安抚关中势力在朝堂的代言人。”
穆宁秋明白了。
如果周昱与李秀一样,有起兵谋反、独霸一方的野心,他最应该做的,是像李秀找刘宸做盟友一样,拉拢本镇的豪强势力,又怎会与这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们作对呢?
冯啸看出穆宁秋眼中的了然之色,颔首道:“想造反的人,眼里只有权力,没有百姓的死活,只会暗中招兵买马,没空冒着被凤卫们突然斩杀的风险,去为民请命。”
“我也这么认为,你继续说。”穆宁秋道。
他全神聆听,又足够耐心。
他有一种回到军营、站在沙盘前的感觉,身侧的女子,与当年带领他们的主帅一样,细述的前情,一定不是没用的废话,都是有助于参谋局势的。
冯啸端起穆宁秋给她做的“水磨粥”,喝一大口润润喉咙,继续道:“再说凤翔的民间。彼处的田地兼并,大汤末年就开始了,废帝吴英黄袍加身后,曾颁令抑制,刚有几分起色,江山就改姓刘了。圣上登基后,于民政之事上,主要经营两淮和江南,关中就开始闹流民,有愈演愈烈之势。大概十年前,出了个“神阳教”,聚拢汉中到关中一带交不出田赋而逃亡的百姓,尊一位“圣公”为教主,势力逐渐扩张到陇州与凤州之间的山林谷地,好几个县的朝廷命官和地主豪绅,都丢了性命,不少还是被教众虐杀的。”
穆宁秋吃惊不小。他对故国大越的印象,还停留在边关民众与官军齐心、抗击北燕铁骑的儿时记忆里。
未曾想到,还不到二十年,大越内部,就已经出现了如此惨烈的官民对峙。
“凤翔那位周节度,没有去平叛吗?”穆宁秋问道。
“去过,但陇州与凤州,靠近渭水上游了,离乌蕃非常近。神阳教应是勾连了乌蕃人,周节度所部,吃了好几次败仗。”
“等等……”穆宁秋突然打断了冯啸,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凤州”。
汉中的凤州!
那就是任平一族的老家!
原本,穆宁秋只含混地晓得,任家来自汉中。
但此番船队刚到洛阳、进入官驿时,穆宁秋随口说了句如果凉皮也有用稻米做的就好了,任平恰在指挥属下搬运王爷的用度,便带着讨好之意,告诉穆宁秋,洛阳有烫米皮子,他在街上看到了好几个铺子,与汉中老家凤州的米皮子很像。
“任平是凤州人?”冯啸听了穆宁秋的证实,目露喜色,仿佛又下通了一步棋,“也就是说,他的老家,其实和胡三牛的老家,离得很近?宁秋,任家在羌国,混得如何?”
冯啸自然而然地变了称呼,不再称呼“穆大人”或者“穆枢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烹程万里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烹程万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