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会意,目光又转向窗外那些佝偻的身影:"明君治国,必未雨绸缪。纵遇天灾,亦能安顿黎庶。"说着眸色渐沉,"可若君王只图百世虚名,不惜竭泽而渔,再加世家豪族如蛆附骨..."他忽然住口,苦笑一声,"这般看来,天灾反倒微不足道了。"
车队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缓缓前行,及至午后,江州城的轮廓终于浮现在地平线上。夕阳西沉时分,众人寻了家名为"福源"的客栈落脚。樊铁生指挥着伙计们安置车马,搬运货物;雪音一行自去厢房休憩;青鸟则与樊铁生等人在大堂用膳。
堂内灯火昏黄,只稀稀落落坐了五桌客人。店小二端着漆木食案过来布菜,刚放下青瓷碗碟,便被青鸟唤住:
"小二哥,"青鸟指了指窗外冷清的街巷,"这才将将入夜,怎的街上就没了人影?江州百姓都这般早歇么?"
那小二闻言手一抖,险些打翻汤盏。他四下张望片刻,才压低嗓子道:"客官有所不知...自打那'百鬼夜游'之后,城里人天一擦黑就闭户不出..."话未说完,忽听柜台传来掌柜的咳嗽声,连忙收了话头,匆匆退下。
青鸟与樊铁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凝重。窗外,最后一缕残阳被暮色吞噬,长街上忽然卷起一阵阴风,吹得檐下灯笼剧烈摇晃,投在地上的光影如同鬼手乱舞。
邻桌一位年约五旬的男子转过身来,他身着褐色绸衫,指节间戴着枚翡翠扳指,显是行商模样:"几位兄台是初到江州吧?"他压低声音,"我们在此盘桓五日了,这江州城..."说着左右张望,喉结滚动了下,"入夜后...有脏东西游荡。莫说寻常百姓,就连那些胆大的更夫,如今都不敢踏出家门半步。"
青鸟眉头微蹙:"竟猖獗至此?官府难道坐视不理?"
青鸟目光扫过邻桌众人——那开口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短须修得齐整,鬓角梳得一丝不苟,连衣领的褶皱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他身侧坐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妇人浓妆艳抹,面上敷着厚厚的铅粉,惨白的脸色与脖颈处的蜡黄形成鲜明对比。那妇人一身艳红罗裙,手中绞着条紫色绉纱帕子,见青鸟望来,立即眨动着假睫毛,帕子掩唇轻笑。
正对男子坐着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看年纪将近四十。粗布短打裹着虬结的肌肉,指节粗大如铜锤,掌心布满老茧,正埋头大快朵颐,对周遭动静充耳不闻。桌上那柄大刀放在桌沿,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那商人苦笑一声,翡翠扳指在桌沿轻叩:"衙门倒是贴了告示,说什么'正在彻查'..."他忽然凑近几分,袖中飘出一缕檀香,"可您瞧瞧,这满城商铺天一黑就门可罗雀,我们这些夜间行商..."话到此处化作一声长叹,指间的扳指映着烛火,泛出幽幽绿光。
青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暮色中,一面官府的朱漆告示正在风中簌簌作响,隐约可见"夜禁"二字。长街上,最后一家绸缎庄正慌慌张张地上着门板,"吱呀"声在空荡的街巷里显得格外刺耳。
青鸟听闻他们夜间营生受阻,不禁好奇道:"不知几位做的是何等买卖,非得夜间才行?"
那男子闻言,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却不答话,只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一旁浓妆艳抹的妇人掩嘴轻笑,红唇微启:"画舫生意~这位公子可要来捧场?"她尾音拖得绵长,手中绢帕轻轻一甩,带起一阵脂粉香风。
"画舫?"青鸟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思索间,樊铁生已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就是江上的花船。"
青鸟顿时恍然,耳根不由一热。他强自镇定地对那妇人扯出个礼貌性的微笑:"改日...改日一定。"说罢连忙转回身,装作专心用餐的模样,却见桌上几个伙计都在憋笑,连带着他脸上也臊得发烫。
青鸟怔怔地握着空杯,思绪早已飘远——方才那番对话,让他不由想起天生所述的圣灵教秘闻。杯中酒水早已饮尽,他却浑然不觉,仍机械地将空杯往唇边送。瓷杯碰触到嘴唇的刹那,他才蓦然回神,自嘲地摇了摇头。
樊铁生见青鸟眉宇间郁色难消,料想他仍在忧心江州百鬼夜行之事,便拿起酒壶,粗粝的手掌将酒杯重重顿在青鸟面前:"紫雏兄弟,来一杯!俗话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来了,就放宽心。等大伙儿酒足饭饱,再议其他不迟!"边说着,将他酒杯斟满酒水。
青鸟闻言一怔,忽觉醍醐灌顶。"说得好!"他朗声大笑,举杯与樊铁生重重一碰,"干了!"瓷杯相击,清冽酒液在烛光下漾出琥珀色的光晕。接连几杯下肚,胸中块垒尽消,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洒脱不羁的青鸟。
众人正推杯换盏之际,忽见几个伙计搬着些古怪物事走来——那是由数块木板拼成的厚重门板。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伙计们已手脚麻利地封死了所有门窗,连窗缝都用布条仔细塞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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