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太医署副使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锥刺穿了驿馆上房里虚假的暖意。周主事浑身筛糠般抖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是…是…下官遵命!立刻…立刻去办!”他手脚并用爬起来,甚至不敢再看王明远那张毫无波澜的脸,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一头扎进呼啸的风雪里。
“你们两个,”王明远的目光转向那两个年轻吏员,声音平淡无波,“跟着周主事。看着他办。事无巨细,报我知晓。”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羊脂玉佩,感受着背面那个微小的“朔”字带来的冰凉触感。
“是,副使大人!”两名吏员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与狠厉,紧随周主事而去。
驿馆的暖炉依旧烧得很旺,驱不散王明远眼底的寒意。他踱到窗边,望着外面混沌的风雪世界。雁回关的城墙轮廓在飞雪中若隐若现,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巨兽。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心系士卒?其情可嘉?呵…在这盘大棋里,区区士卒的性命,不过是几粒随时可以抹去的灰尘。李岩啊李岩,你烧了狄人的粮,立了功,缴了要命的盟约,风头太盛了。盛到…有些人已经睡不着觉了。这盐膏,救的是伤兵的命,断的,可就是你的路了。规矩就是规矩,谁坏了规矩,就得付出代价。
***
玄甲军残营,那股被盐膏点燃的生机,如同遭遇了极北寒流的突袭,瞬间凝固、碎裂。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放开!”一个断了三根脚趾、刚涂上盐膏不到两个时辰的老兵,死死抱着怀里那罐灰白色的膏体,如同护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他双眼赤红,对着几个穿着本地医署号衣、试图抢夺盐膏罐的杂役嘶吼,“这是李将军给的活命药!抹上它,老子的脚指头才觉得是自个儿的!你们拿走它,是要老子再死一回吗?!”
“奉太医署王副使大人钧令!此药未经审验,不合规制,即刻封存!所有伤兵,转回医署,统一调治!”领头的小吏板着脸,声音尖利,带着一丝狐假虎威的得意,伸手就去夺那罐子。
“放你娘的屁!”旁边一个手臂冻得肿胀发黑、刚刚能勉强活动手指的年轻士兵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撞开那小吏,他涂满盐膏的手臂疼得直抽冷气,却死死挡在老兵身前,“什么太医署!老子躺医署棚子里等死的时候,他们在哪?是李将军的盐膏让老子活过来的!这药就是老子的命!谁敢动!”
冲突像火星溅入了油锅,瞬间引爆了整个伤兵聚集的角落。更多涂了盐膏、刚刚看到一线生机的士兵挣扎着爬起来,或是护住自己身边那点救命的药膏,或是愤怒地围拢过来,推搡着那些医署的杂役和小吏。怒吼声、咒骂声、伤痛的呻吟声、盐膏罐子被抢夺时摔在地上的碎裂声,混杂在呼啸的风雪里,一片混乱狼藉。
“反了!反了你们了!”领头小吏被推了个趔趄,帽子都歪了,又惊又怒,尖声叫道,“抗拒太医署钧令,形同谋逆!给我拿下这些刁兵!”
几个膀大腰圆的杂役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上去。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陡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喧嚣。李岩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铁塔,裹挟着风雪冲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独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那几个医署小吏,最后钉在那领头者脸上。
“李…李将军!”领头小吏被这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有些发虚,但想到身后的靠山,又强撑着挺了挺胸,“卑…卑职奉太医署王副使大人钧令,前来封存禁药,转移伤兵!请将军…莫要阻挠公务!”他特意加重了“王副使”和“公务”几个字。
“公务?”李岩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石头,他一步跨到那小吏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巨大的压迫感让对方几乎窒息,“老子在北疆砍狄狗脑袋的时候,你口中的公务在哪?老子的兵冻掉手脚、烂掉骨头、躺在雪地里等死的时候,你奉的钧令在哪?现在,我的兵好不容易有了点活气,你们倒跑来抢他们的活命药,还他娘的说这是公务?!”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那小吏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离地面半尺。小吏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乱蹬,脸憋得通红。
“回去告诉王明远!”李岩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狱中传出,字字如冰锥,“这里是雁回关!是前线!这里只有军令!他太医署的‘公务’,管不到老子的军营!再敢动我的人,动我的药…”他手腕一紧,那小吏立刻翻起了白眼,“老子认得你是太医署的,老子的刀,可认不得!”
他像扔破麻袋一样将那小吏掼在冰冷泥泞的地上。小吏摔得七荤八素,剧烈咳嗽,连滚带爬,哪里还敢再放半个屁,带着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杂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营地。
周围的士兵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但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忧虑和茫然。赶走了小吏,可太医署的禁令如同悬顶之剑。盐膏…还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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