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云栖已站在药堂门口。
竹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廊下赵师姐正低头整理药篓,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朱砂草汁——那是昨日她在杂役房晒灵叶时,见这药堂弟子蹲在墙角翻土的痕迹。
果不其然,当她报上李管事的名,取了精铁犁和一小袋二阶灵种转身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你这犁刃开得倒利。"赵师姐的声音从斜后方飘来。
云栖顿住脚,见对方正垂眸盯着她怀里的犁,指尖轻轻划过犁尖新磨的豁口,"前日我见李管事在库房挑了半宿,偏挑了这把新锻的。"
云栖攥紧犁柄,指节泛白。
她知道赵师姐总在荒园外转悠,昨日翻土时还在篱笆边捡到过对方遗落的玉簪。
此刻对方的目光扫过她腰间的布囊——里面装着用半块灵石换的灵泉,是农典里"浸种"的关键。
"谢师姐指点。"她低头行了个杂役礼,转身往荒园走。
晨雾沾湿了青石板,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嗤"声,像在笑她木讷,又像在笑什么别的。
荒园的土早被精铁犁翻得松软,云栖蹲在田垄间,将灵种一颗一颗浸入灵泉。
泉水泛着淡金色,是她前夜在山涧蹲了半宿,用农典里"引露诀"从晨露里凝出来的。
灵种遇泉便胀大三分,表皮裂开细缝,露出内里翠生生的芽尖——这是农典里"灵泉孕种"的第一步,成了就能催生二阶灵草,不成...她咬了咬唇,将最后一颗种子按进土里。
日头爬到头顶时,荒园里冒出了细密的绿芽。
云栖直起酸麻的腰,正想松口气,忽闻一阵"沙沙"声。
她顺着声音寻去,只见最肥的那一垄上,几株嫩芽的茎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叶片背面爬满半透明的虫子,细如发丝,正用针管似的口器往芽里钻。
"虫灾!"她脑子里"嗡"地一声,抄起竹篓就往虫堆里扣。
可虫子滑得很,竹篓扣下时"刷"地散开,转眼间又聚在另一株芽上。
她想起杂役房老周头说过的法子,翻出昨日晒的艾草灰撒过去——虫子缩了缩,竟又钻得更深了。
"这是噬灵虫。"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栖惊得转身,见赵师姐不知何时站在篱笆外,手里捏着片沾虫的叶子,指尖凝聚着一缕青色灵力。"专吃灵植的灵脉,普通驱虫法没用。"她扬了扬叶子,虫子在灵力里扭曲成一团,"你这荒园的灵力波动太乱,引它们来的。"
云栖盯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前夜青石板下泛光的阵纹。"师姐可知怎么驱?"她攥住对方衣袖,"这些芽要是死了,李管事...我三个月的心血就白费了。"
赵师姐的袖摆被攥得皱起,却没抽走。
她望着荒园里若隐若现的阵纹,突然说:"你这地底下有阵。"见云栖瞳孔微缩,她勾了勾唇,"别慌,我帮你。"
两人蹲在田垄间,赵师姐用灵力引着云栖的指尖,沿着青石板下的阵纹轻轻描画。"阵养灵土,土生万物"——云栖想起农典里的话,当指尖触到最后一道纹路时,地下突然涌出一股温凉的灵雾。
噬灵虫被灵雾一激,"嗡"地炸成一片黑雾,转眼散进了山风里。
"成了!"云栖惊喜地看向赵师姐,对方却已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土:"我来取昨日落在你这儿的玉簪。"她从云栖腰间布囊旁摸出一支羊脂玉簪,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这虫喜阴,夜里再用灵雾镇一遍。"
日影西斜时,青竹杖点地的声响惊飞了几只雀儿。
云栖抬头,见药堂刘药师正站在篱笆外,白须被风掀起,目光扫过田垄里挺得笔直的灵芽。"二阶青灵草?"他捻起一株芽尖,"浸过灵泉?"
"是...是用山涧晨露泡的。"云栖的手心沁出冷汗。
刘药师是药堂最严苛的老药师,前月还骂过杂役房的灵草"跟草堆里捡的似的"。
"明日来药堂领三瓶灵露。"刘药师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你这手浸种的本事,比药堂那几个弟子强。"他转身时青竹杖敲了敲篱笆,"好好种,别让虫再闹了。"
月上中天时,云栖打着火折子去荒园补灵雾。
火光照亮田垄,她却在青石板旁的土堆里,发现了半截断裂的阵纹——像是被利器生生刮断的。
风掠过竹篱笆,送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李管事腰间那串念珠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断裂的纹路。
灵雾顺着伤口漏出来,在夜色里凝成细小的水珠。
云栖望着远处李管事居所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影影绰绰有两个杂役的身影闪过。
虫灾刚平,阵纹又断。
她攥紧了手里的火折子,火星子在风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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