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长明宫后院灯火通明,风彦之遣人于禁苑南门接来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
他唤作林忠,是楚晚吟出嫁前的陪嫁家仆,因罪入狱十余年,近日刚由风彦之秘令放出。
林婉儿早已等候于殿内,她一身月白宫装,面色沉静如霜。
“林忠。”她轻声开口,唤回一段久埋尘埃的旧忆。
老者伏地叩首,泣不成声:“奴在,奴家主……啊不,皇后娘娘。”
风彦之目光深沉,遣人备茶退下,只余三人相对。
“当年我母亲之事,你知多少?”林婉儿直视林忠。
林忠双目微红,拱手道:“娘娘之母,楚晚吟,确是因宫中密令而死。奴亲耳听见,林大人——也就是林宪大人,与一位戴金丝面具之人密谈。”
“他们说……‘楚氏执意追查先帝册后旧案,已动摇太后威望。’于是,那人递予林大人一封密诏。”
林婉儿身形一震,捏紧了手中玉盏:“那密诏,可是太后之意?”
“奴不敢断言,但林大人当夜便遣人接近楚夫人,次日便传出夫人‘自尽’之言。”
“奴本欲告知楚家,怎奈当夜便被捕入狱,罪名竟是‘盗用印玺’。奴知若不受刑,定难苟活,只得闭口多年。”
风彦之沉声问:“那封密诏,今何处?”
林忠摇头:“不知。林大人命人将其焚毁,但奴知……他当年曾留副本,藏于书房密盒之中。”
林婉儿咬唇,神情冰冷:“所以父亲……并非旁观,而是亲手执行?”
林忠低头,泪水沾衣。
她站起身,步伐踉跄,却仍笔直:“你可愿出庭作证?”
林忠重重叩头:“若娘娘愿昭雪家主,奴赴死亦不辞。”
风彦之扶住林婉儿,低声道:“此事若公之于众,林宪定难逃罪。但你要想清楚,一旦此案揭开,不仅仅是你父,还有你自己——也将站在朝局风口。”
“你若只是复仇,无人能阻。可你若想守住皇后之位,就必须步步为营。”
林婉儿闭眼,沉默良久。
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句:“我既登此位,便不是为保林婉儿的父亲。”
“而是为守楚晚吟的清白。”
翌日,御书房密会。
风彦之呈上密报,皇帝正为慎福之死震怒不解,忽听风彦之低声道:“陛下,慎福不过一枚小卒。”
“真棋局,是十年前的册后旧案。若陛下真欲掌控权柄,此案,必须由您亲审。”
皇帝皱眉:“你想我与太后对立?”
风彦之摇头:“臣之意,是扶正。”
“太后之令,未必即为国策;而楚后之冤,已成宫廷沉疴。”
“陛下若能借此案拨乱反正,昔日阴霾尽扫,您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皇帝沉吟半晌,忽然低声:“密诏副本,可有线索?”
“有。”风彦之低声道,“林宪私藏副本,今晚便能取之。”
皇帝眼中寒芒一闪,拍案而起:“好,朕等你们奏功!”
夜,风起云动。
林宪府邸被秘密包围。
林婉儿亲自登门,林宪听闻女儿到来,满面疑惑:“婉儿?你深夜而来,是有何事?”
她却开门见山:“父亲,我今日来,不是以女儿的身份。”
“而是皇后——代天子之命,取你所藏‘十年前密诏副本’。”
林宪面色微变,旋即勃然大怒:“荒唐!我何曾藏有此物?”
“你怎能听信谗言,疑我至此?”
林婉儿递出一封供词,上面正是林忠亲笔写下的口供。
林宪握拳颤抖,片刻后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向书案之后,取下壁画,露出一道暗格。
他取出一只漆黑木盒,交至林婉儿手中。
“这就是你要的。”
“十年了,我夜夜梦回,早知终有一日你会查到。”
“婉儿,你母死时,曾托我照顾你。你可知……我本可以救她。”
林婉儿手中木盒微颤:“那你为何不救?”
林宪低头,声音如纸:“因为我怕。”
“太后势重,楚氏锐利。她若查到底,连我也保不住。”
“我只能……保你一条命。”
林婉儿泪光闪动,却强忍未落:“你保住的,不是命,是一个罪人的喘息。”
“你让我十年不敢问、不敢想,只因那人是我父。”
林宪闭眼:“你要报我之罪,便来吧。”
林婉儿接过木盒,冷声道:“我不是来讨你死罪。”
“我是来,讨你认罪。”
一日之后,御前听证会秘密开启。
林宪亲口供出密诏副本,并承认参与楚晚吟之死。
太后被迫自寿宁宫避居静思,皇帝以“重整宫纲”为由,暂时收回其内宫干政之权。
林婉儿坐于偏殿,手握供书,一步步,终于逼近真相最深处。
风彦之站在她身后,问:“你后悔吗?”
她轻声答:“不后悔。”
“只是恨……此生与母亲再无相见之日。”
风彦之轻轻覆上她肩:“可你已为她,洗净所有冤屈。”
“她若泉下有知,必也欣慰。”
林婉儿望向宫墙之外,那灰白苍穹下,日光渐现。
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觉得,宫墙之中,竟也有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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