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一名身着驿卒服色、满面风尘的信使快步走入,行至堂中,对着主案方向深深一躬,声音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紧绷:“禀商君!魏国大梁驰驿急件!八百里!”
他奉上一个封着火漆的细长铜管。掌管文书通传的官吏上前接过,熟练地用细铜签开启封印,取出里面一卷压得紧实的帛书,双手捧给商鞅。
商鞅放下手中的笔,接过那卷触手略显粗糙的素帛,面色波澜不惊。他解开束带,将帛书徐徐展开。
嬴稷离得不远,能看到那是大梁方面关于新签互市条款的例行通函副本,通常交由行人署对照存档。然而,当商鞅的目光落在那铺开的帛书字迹上时,他的眉头,在那平静的额头中央,极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几乎是一个呼吸间的凝滞!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他修长的手指以一种近乎刻板的流畅,将帛书重新卷紧束好。语气平淡无波地发出指令:“告魏使,互市条款细则,寡君已阅,行人署循例签复即可。驿卒辛劳,领五十钱,退下吧。”
“谢商君!”驿卒行礼,转身告退。
就在驿卒转身迈步,衣袖翻动的瞬间!嬴稷的眼角余光如同被针扎般骤然捕捉到——
在那驿卒抬起的手腕内侧、靠近袖口遮掩的阴影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形状极其不规则的暗褐色斑痕印在皮肤上!边缘粘腻模糊,如同浸透了某种污油的泥点!是匆忙赶路沾染的泥土?还是……更像他在章台宫偏殿那堆简牍上、刑场枯草旁泥泞里,以及商鞅咳嗽声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无法摆脱的、令人作呕的湿腻纠缠?!
驿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廊道的阴影中。商鞅将那卷看似平常的帛书,随手放在了主案右上方角落一堆待议的卷宗之上——那位置,与他章台宫偏殿中摆放简牍之处惊人地相似。
嬴稷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追随着那份帛书被放置妥当。
商鞅似乎有所感应,深不见底的目光如一道冰冷的鞭影,倏然扫向嬴稷!
嬴稷心头剧凛!几乎本能地强行压制住心神的悸动,目光闪电般转回手中的名册,指甲却因过分用力,在竹篾边缘刻下了一道浅浅的凹痕!
这时,景监已抱着一摞沉重的竹简快步返回:“商君,公子,卷宗在此。”
嬴稷站起身,走向景监准备接卷。就在他起身离席、视线从商鞅主案上方挪开的刹那——
极其微弱!极其短暂!一阵令人头皮瞬间发麻的悉悉索索声如同无数尖细的、带着坚硬甲壳的虫豸在紧密地刮挠硬物,又像是某种带着粘稠湿气的触须在帛书卷轴内部奋力钻凿蠕动……仅仅只响了半息!便戛然而止!
快得如同错觉!但嬴稷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后颈一片冰凉!
是那卷来自魏国大梁的帛书?!它就静静地躺在商鞅案角的卷堆上!
他猛地抬眼看向商鞅!
商鞅已然再次垂首,朱砂笔锋重新落在简牍之上,仿佛对那一声如同自深渊攀爬而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响,全然未曾入耳。
窗外日光渐斜,被浓厚的灰云遮蔽。政务堂内的灯烛光晕显得有些昏黄脆弱。嬴稷从景监手中接过冰冷沉重的卷宗竹简,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捧着竹简的手指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那绝非敬畏商鞅的颤抖。
那是对商鞅案头那份来自魏国的帛书中深藏的、似乎已被某种无形之力悄然催化的——“活物”——的恐惧!那份帛书静卧在商鞅的案角,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泛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柔腻油光,像是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一粒腐烂的种子。嬴稷的目光,再也不敢轻易向那个方向偏移半寸。
那细微的抓挠钻动声,如同冰冷的爪牙,无声地嵌入了这肃杀秩序的基石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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