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撞击声在静穆的殿内格外刺耳!
内侍瞬间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浑身筛糠般抖作一团!
赢驷眉头微皱,尚未开口。商鞅冰冷的声音已如寒霜般压下:
“蠢物!殿前失仪至此!惊扰君上,可知何罪?!”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下去的烦躁,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瞬间让殿内的空气凝滞!内侍更是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拖下去!杖二十!逐出宫!”商鞅根本不给内侍解释或赢驷发落的机会,冷硬地下令。两名侍立的卫士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将瘫软的内侍架起,迅速拖离。那不慎摔在地上的玉耳杯,碎裂的边角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插曲平息,殿内却更显压抑。
赢驷挥了挥手:“下去吧。河西要务,加紧督办。”
“臣/儿臣告退。”商鞅与嬴稷一同行礼。
两人退出偏殿。沉重的殿门闭合,隔绝了里面的暖意和威压。
宫廊下寒风倏忽而至,缠绕住嬴稷。商鞅在前一步,枯瘦的背影拖着长长的影子,沉默得像块山岩。
刚走下殿阶几步,商鞅的脚步却在一个廊柱的阴影下骤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裹着寒风刺入嬴稷耳中:“公子方才在殿上,心思仍在刑场?”
嬴稷脚步一顿,垂手恭立:“商君教诲,稷铭记在心,不敢稍忘,心神当定。”
“哦?”商鞅缓缓侧过半边脸,廊灯只照亮他冰冷刚硬的侧面轮廓,另一半没在深影里。那双幽深的眼睛转过来,如同深渊的凝视。“那殿角一堆竹简污了边角,竟引得公子在君前注目失度?”
他竟看见了!嬴稷后背瞬间凉透!商鞅竟连那一瞬的注视都捕捉到了!更道破了缘由!
“稷……”嬴稷喉头发干,一时失语。
商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透嬴稷年轻的脸庞:“老夫说过。怨气秽物,见之则斩,不足为虑。秦国的朝堂,是法度枢机运转之地。莫让旁门污物沾了此间清净!否则——”声音压低,寒意更甚:“便是自乱方寸,授人柄隙!欲承社稷之鼎,必先涤清心头之碍!”
说罢,商鞅黑袍一扬,再不看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身影迅速没入宫道阴影深处。
廊下只剩嬴稷独自立于幽明交界处。章台宫巨大的阴影无声垂落。怀中的玉玦温凉依旧,可那污迹呢?那刑场的枯草呢?那殿角简牍的诡痕呢?
商鞅的警告冰冷刺骨:不准提!不准想!那是动摇!
但真的是“怨气秽物”那么简单吗?若非如此,为何商鞅会在父王问起刑场时隐去异象,又如此在意他那短暂失神?甚至不惜因一只小杯迁怒无辜内侍?那声压抑的咳嗽,又算什么?
一阵挟带着冰粒雪尘的寒风猛地穿过廊道,刮在脸上生疼。风声中,嬴稷仿佛又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悉索之声,像是干枯的指节在朽木上刮蹭……然而细听,又只剩下风凄厉的呜咽。
他裹紧裘衣,迎着越来越沉的暮色,走向自己的居所。脚下宫砖的每一次叩响,都回荡在空旷的禁宫深处,沉闷而不得解,如同擂在他心头的疑问。
前方的路,被一层更浓更冷的疑云笼罩。少年公子的心中,那名为“铸法治世”的宏伟蓝图旁,一支沾着湿腻污迹的、扭曲的黑色枯枝,正悄悄探出头来,在寒风中无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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