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长,谢承渊的咳嗽声在雨声里时断时续。
江逾朝坐在床边,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看他把药碗推过来,眉头皱得像拧在一起的麻花。
“又苦?”江逾朝叹气,从怀里摸出颗冰糖塞进他嘴里。
谢承渊含着糖,眼巴巴地看他:“朝朝,我不想喝药。”
“不想喝就不喝。”江逾朝把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探他额头,“可你烧还没退。”
谢承渊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有你在,我就不难受。”
这话他说了十年,每次生病都这么说。
江逾朝听得心软,却还是板着脸:“油嘴滑舌。”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谢承渊咳嗽得更厉害,江逾朝连忙扶他坐起,轻轻拍着他的背。
灯光下,他鬓角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比上个月又多了些。
“谢承渊,”江逾朝声音发颤,“你说过要陪我看一辈子桃花的。”
谢承渊喘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朝朝,若有来生……”
“没有来生,”江逾朝打断他,眼里泛起泪光,“今生你还没还够我。”
谢承渊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疼。
他想抬手替他擦泪,却没什么力气,只能用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
“够了,朝朝,”他声音沙哑,“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
江逾朝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
谢承渊却拉住他的衣角,像个耍赖的孩子:“朝朝,别难过……”
“谁难过了,”江逾朝吸了吸鼻子,“我是嫌你烦。”
谢承渊笑了,胸口却突然一阵剧痛,咳嗽着弯下腰。
江逾朝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
“林副将!”他对着门外大喊,“快请大夫!”
林副将冲进屋,看到谢承渊苍白的脸,脸色一变:“将军!”
“别慌,”江逾朝强迫自己冷静,“去把我药箱拿来。”
他打开药箱,手却在发抖。
谢承渊抓住他的手腕:“朝朝,别忙了……”
“闭嘴!”江逾朝吼他,眼泪却掉了下来,“谢承渊,你敢死试试!”
谢承渊看着他掉眼泪,心里比胸口的疼更难受。
他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江逾朝的袖口。
“谢承渊!”江逾朝吓得脸色惨白,连忙用布去擦他嘴角。
谢承渊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朝朝,你听……”
江逾朝的指尖触到他的心跳,微弱却坚定。“它说,它属于你。”
谢承渊喘着气,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朝朝,别为我哭……”
江逾朝摇头,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我偏要哭,”他哽咽着,“你还没带我去西湖划船,还没给我摘莲蓬,你不能死!”
谢承渊笑了,眼里也泛起泪光。“好,不死,”他握紧他的手,“陪你……看一辈子桃花……”
林副将带着大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江逾朝跪在床边,紧紧握着谢承渊的手,两人脸上都带着泪,却又对着彼此笑。
大夫上前诊脉,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江逾朝急忙问。
大夫叹了口气:“将军旧伤复发,又染了风寒,怕是……”
“没有怕是!”江逾朝打断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治好他!”
谢承渊拉了拉他的衣角,摇摇头。
江逾朝却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谢承渊,听到没有,不准死。”
谢承渊闭上眼,嘴角还带着笑。
江逾朝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他想起十年前在黑沙堡,谢承渊也是这样奄奄一息,跪在墓碑前,头发一夜全白。
“林副将,”江逾朝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备马。”
“将军夫人,您要去哪?”
“去取药。”江逾朝看着床上的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不管那药有多难取,我都要拿到。”
林副将看着他的眼神,想起了当年在战场上,那个冒着箭雨为谢承渊送药的少年。
他点点头:“属下这就去!”
江逾朝走到床边,握住谢承渊的手。“谢承渊,等我回来,”他低声说,“我带你去西湖划船,你给我摘莲蓬,我们还要看一辈子桃花。”
谢承渊没有睁眼,手指却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他。
江逾朝俯下身,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眼泪落在他脸上。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他低声念着,“谢承渊,你记住了,这辈子,你休想丢下我。”
窗外的雨还在下,江逾朝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走出房间。
林副将牵着马等在门口,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却什么也没说。
“将军夫人,药引在南疆巫地,十分凶险……”
“我知道。”江逾朝翻身上马,雨水打湿了他的青衫,“但我必须去。”
他回头看了眼房间的方向,眼神坚定。
不管前方有多少艰险,他都要把谢承渊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因为那个男人,是他的命,是他等了十年,才失而复得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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