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顶灯在潮湿的梅雨季里泛着惨白的光,像一团团被雨水泡发的棉絮悬在头顶。塑胶地板上凝结的水汽让脚步声变得黏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融化的麦芽糖上。周遇安用肩膀撞开器材室生锈的铁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麻雀。那些灰扑扑的小影子“扑棱棱”炸开,翅膀搅动的气流掀起他卷曲的刘海,露出额角那道军训时磕破的疤。
“三点钟方向,你的风铃草在数排球。”他压低声音坏笑,汗湿的迷彩服紧贴着后背,蒸腾出烈日晒过的咸涩气息。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叶瑶正背对着我们站在货架前,马尾辫随着清点动作轻轻摇晃,发梢扫过迷彩服后领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颈。她的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被汗水浸得发亮,像是抹了层融化的月光。
我攥着周遇安硬塞来的跳绳,麻绳的纹路几乎嵌进掌心。这混账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的破旧跳绳,尼龙丝都磨得起毛,带着股霉味的灰尘簌簌落在鞋面上。“就说来借羽毛球拍!”他猛地推我一把,力道大得让我踉跄着撞倒一筐网球。黄绿色的球体骨碌碌滚向叶瑶脚边,在寂静的器材室里敲出心跳般的回响。
她转身时银链坠子晃出一道弧光,四叶草吊坠的棱角在顶灯下折射出细碎的星芒。“江同学?”清泉般的声音撞碎满室尘埃。我僵在原地,喉结滚动的声音大得自己都听得见。
周遇安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迷彩服腋下洇出深色汗渍:“我们来还上周借的毽子。”他装模作样地翻找裤兜,突然捶胸顿足,“靠,忘在食堂了!”浮夸的演技让屋檐下的麻雀都发出嘲弄的啁啾。
沉默在漂浮的灰尘中发酵。叶瑶蹲下身捡球,虎牙尖无意识咬着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鬼使神差跟着蹲下,指尖碰到她手背的瞬间,四叶草吊坠的棱角硌得脉搏发烫。她触电般缩回手,吊坠“叮”地撞在锁骨上,像是敲响了某种隐秘的钟声。
“你会打羽毛球吗?”她突然仰头,睫毛上沾着货架落下的细碎绒絮。顶灯的光晕在她瞳孔里漾开,像是把整个梅雨季的潮气都凝成了琉璃。
“会、会一点。”我手忙脚乱抓起球拍,木质握柄被汗水浸得打滑。挥拍时带起的风掀乱她额前碎发,薄荷味的洗发水气息混着器材室的橡胶味钻进鼻腔。周遇安不知何时摸出蓝牙音箱,《晴天》的前奏从生锈的音孔淌出,他在货架间扭着滑稽的秧歌舞,迷彩裤腿扫过积灰的排球网:“江临扣杀!叶瑶接招!”
羽毛球划出笨拙的抛物线,她踮脚接球的瞬间,迷彩服衣摆扬起,露出一截瓷白的腰线。顶灯的光斑在那片肌肤上跳跃,比窗外的闪电更晃眼。我手一抖,球拍脱手飞出,精准砸中周遇安的屁股。
“谋杀亲兄弟啊!”他揉着屁股蹦开,货架上整箱乒乓球应声倾泻。银色的球体如骤雨坠落,在地板上弹奏出密集的鼓点。叶瑶笑倒在跳高垫堆里,发绳滑脱的马尾辫散成墨色的瀑,发丝间粘着绒毛的羽毛球像只迷路的白鸽。
暮色漫进高窗时,我们瘫坐在满地狼藉中分食虾条。叶瑶被辣得眼眶泛红,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还伸手抢最后一根:“你们男生怎么都这么能吃?”她舔着指尖的辣油,虎牙尖闪着橙红的光。
“这话该问贺明川,”周遇安突然插嘴,虾条包装袋在他手里皱成一团废纸,“那家伙昨天啃完三包泡椒凤爪还能面不改色背《滕王阁序》。”他说着用膝盖撞我,挤眉弄眼的样子活像只偷油的老鼠。
“贺明川?”我捏扁空零食袋,塑料脆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高一同学,人形零食黑洞。”叶瑶蜷起双腿,迷彩裤脚滑落露出纤细的脚踝。她晃了晃沾着辣粉的手指,“下次介绍你们认识,他书包里能掏出半间便利店。”
那晚周遇安破门进我寝室时,我正在窗台给风铃草修剪枯叶。沾着夜露的叶片在指尖轻颤,像是藏了无数欲说还休的秘密。他甩来袋麻辣豆干,包装上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战况如何?”
“她说下次介绍我和贺明川认识。”我咬开包装,辣味呛出眼泪,喉管火烧火燎的疼。
“好事啊!”他蹦起来撞到上铺栏杆,床架震落的灰尘在台灯光柱里起舞,“那哥们是零食界哆啦A梦,跟他混熟还怕找不到借口接近叶瑶?”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活像嗑多了跳跳糖,卷发梢沾着不知哪蹭的墙灰。
辣味在喉间烧成团火时,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但她有男朋友,对吧?”窗外的风铃草突然剧烈摇晃,叶片上的水珠接连坠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镜面。
月光凝固在他僵住的嘴角。周遇安抓乱卷发,发丝间簌簌落下细碎的星芒:“初三毕业就在一起了,”他的声音突然低得像叹息,“怕你难受才没说……”
风铃草在夜风里轻晃,叶片上的裂痕像极了心电图纸上的折线。远处体育馆的顶灯次第熄灭,最后一丝光湮灭时,我听见青春在黑暗中蒸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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