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粗陶破碗,被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碗口豁了一个大口子,碗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釉色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粗糙的陶胎。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板结的污渍——那是三十年前歃血为盟时,混着羊血的坎儿井水留下的最后印记。
周广富浑浊的目光落在破碗上,瞳孔骤然收缩!这只碗,像一个恐怖的开关,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潘多拉魔盒!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马木提那张爽朗信任的笑脸,看到了那清澈的井水,看到了刀锋划过羊颈时喷溅的鲜血……背叛的毒液瞬间再次淹没了他,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是我…是意外…是…”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地喃喃,右手下意识地、神经质地摩挲着自己左手腕上那块沉重的、镶满钻石的百达翡丽金表,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金表表壳的瞬间!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破碗碗底那点干涸的污渍中,猛地窜出数道细如发丝、却快如闪电的碧绿菌丝!它们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精准地缠上了周广富那只摩挲金表的右手手腕!
“啊——!”周广富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那菌丝冰冷刺骨,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扎刺神经的剧痛顺着手臂直冲大脑!他想甩脱,想挣扎,但那看似纤细的菌丝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合金锁链,深深勒进他肥厚的手腕皮肉里!更可怕的是,菌丝接触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青紫,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开一片不祥的、蛛网般的幽绿脉络!
“这菌,认主。”一个苍老、枯涩、如同砂纸摩擦石头的声音,在幽绿的光晕中响起。
玉素甫的身影缓缓从一口巨大的陶缸阴影里踱出。他依旧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袷袢,佝偻着背,步履蹒跚,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来自地心的幽绿火焰。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间,夹着那块从周氏父子手中夺回的、边缘焦黑的鹰徽陶片。
他走到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瘫倒的周广富面前,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对方最后的伪装。他缓缓抬起拿着陶片的手,用那焦黑的、带着灼痕的边缘,轻轻点向周广富被菌丝死死缠绕、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右手手腕——尤其是那块闪烁着刺目金光的百达翡丽。
“你偷走的,”玉素甫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每一个字都敲在周广富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也回荡在死寂的环形空间中,“只是这菌的壳,是它的形。你以为用火毁了母缸,烧了契约,就能抹掉一切?”
他微微俯身,几乎将那块焦黑的陶片怼到周广富眼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森寒:“它的魂,它的根,它的恨……一直都在坎儿井里,在晒场的泥土里,在每一滴没被毒死的水里,在每一个被你害死的人的骨头里!你拿不走,烧不化!三十年,它就在等今天!等你亲手把它‘请’回来,坐在你面前!”
玉素甫的话音刚落,如同无声的号令,环形陶缸阵外,沉默的合作社成员们开始动了。
阿依努尔第一个走上前。她面容肃穆,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塑料桶——里面装满了周氏集团生产的不同批次、不同型号的农药原液,浓烈刺鼻的化学毒气在幽绿的光线下蒸腾。她走到最靠近环形入口的一口陶缸前,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猛地发力,将整桶农药原液狠狠地倾倒入那口散发着浓郁醋香和生命幽光的陶缸中!
“噗通——哗啦!”
粘稠、浑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砸入清澈醋液中的巨响,如同开启了地狱之门!
“轰——!”
那口陶缸内的幽绿光芒骤然变得狂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醋液瞬间沸腾!无数粘稠、粗壮、如同章鱼触手般的碧绿菌丝从缸底、缸壁疯狂地爆涌而出!它们不再是纤细的丝线,而是凝聚成了千军万马般的绿色洪流!粘稠的菌丝巨浪在缸内猛烈地翻腾、咆哮、相互撕扯吞噬着那些农药原液,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腐蚀声和低沉的咆哮!整个缸体都在剧烈地震颤!浓烈的酸雾混合着刺鼻的化学毒气猛烈升腾!
就在这沸腾翻滚的绿色怒涛中,奇迹发生了!
无数细密的、更加明亮的绿色光点在菌丝巨浪中急速闪烁、汇聚、排列!它们仿佛无数微型的投影仪,将一幕幕模糊却连贯的画面,清晰地投射在剧烈晃动的醋液表面,投射在蒸腾的酸雾之中!
画面是黑白的,充满雪花噪点,明显是来自极其古老、低分辨率的监控录像。场景是一个昏暗的、堆满杂物、弥漫着浓重醋香和泥土味的老式作坊仓库。时间显示:2003年X月X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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