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正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缠着渗出血迹的麻布,一条手臂也吊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他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昏睡,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嘴唇,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床边地上,还散落着几片被撕破的油布碎片,正是他用来包裹纸样和工艺记录的包袱残骸。
李昭宁的目光在墨衡身上停留了片刻,珠帘后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涟漪掠过,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她终于转向秦烽,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驸马府上的待客之道,倒是别致。本宫竟不知,这驸马府深处,还藏着如此……热火朝天的工坊。更不知,驸马心腹的匠人,竟会在这长安城中,遭此横祸。”
秦烽微微躬身:“惊扰殿下凤驾,臣之过。此间污秽,恐污了殿下清目,还请殿下移步前厅。”他避开了墨衡受伤的问题,语气平静,带着惯常的疏离。
“污秽?”李昭宁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她莲步轻移,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径直走向那几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大锅。两名宫女脸色微变,想要劝阻,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她停在蒸锅旁,蒸腾的热气带着强烈的碱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微微蹙眉,却并未后退,目光锐利地扫过锅中翻滚的竹料和浑浊的碱液。“这便是驸马口中,能让天下读书人用得起好纸的‘玉版’之源?”她的声音透过水汽,显得有些飘渺,却字字清晰,“果然……与众不同。”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氤氲的水汽,直直地看向秦烽,那眼神锐利得如同能剖开人心:“本宫今日来,并非为了观瞻驸马的‘奇技淫巧’。昨日水榭之中,驸马借本宫之手,将‘玉版’之名送入长安贵妇之口,掀起波澜。今日,长安城西陋巷便血溅五步!驸马,你可知,你点燃的,不仅仅是一炉纸浆?”
秦烽迎着李昭宁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这位心思玲珑的公主,早已看穿了他的用意。借她之手传播“玉版”,既是一种宣告,也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无形的保护——将公主和皇权暂时拉入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他坦然道:“臣只知,墨衡所求之纸,坚韧可传世,洁白可载道。此物若成,当利天下寒士,而非独为朱门案头清供。至于风波……树欲静而风不止。臣不过是想造几张好纸,奈何,总有人觉得这纸,会砸了他们的饭碗,断了他们的根基。”
“好一个‘利天下寒士’!”李昭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珠砸落玉盘,“驸马可知,你口中的‘饭碗’和‘根基’,盘踞百年,根深蒂固?你可知,这‘玉版’现世,便是将墨衡,将你自己,甚至……将本宫,置于了何等险地?!你可知,就在此刻,御史台的弹劾奏章,恐怕已如雪片般飞向父皇的案头!弹劾你身为驸马,私设工坊,与民争利,更纵容家奴,当街行凶!”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秦烽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昏睡的墨衡,扫过地上散落的油布碎片,最后落回李昭宁那张清冷绝艳却隐含怒意的脸上。他忽然弯下腰,从那些油布碎片和散落的竹纸样品中,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被撕扯得有些破烂的纸。纸张本身质地粗糙发黄,显然并非“玉版”,而是市面上常见的劣质公文纸。但上面用墨笔书写的几行字迹,却吸引了秦烽的注意。字迹潦草,内容是关于一批“官纸”的入库记录,其中“怀州官仓”、“楮皮麻料一千五百担”、“入库纸品三百七十箱”等字样依稀可辨。更触目惊心的是,在记录下方,有人用朱笔歪歪扭扭地批注了几个小字:“料缺五成,纸脆如屑,不堪用。然……上峰命:照常入库。”
这显然是一张从某本账册上被意外撕扯下来的残页!不知为何,竟混在了墨衡用来包裹珍贵纸样和记录的油布包袱里!或许是搏斗中从刺客身上掉落,又或许……这本就是墨衡不知从何处得来、试图用来揭露某些内幕的证据!
秦烽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料缺五成,纸脆如屑,不堪用。然……上峰命:照常入库”的朱批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劣质官纸!
怀州官仓!
墨衡被追杀,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他掌握了竹纸技术,威胁了崔氏!更因为他无意中,可能触及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利益链条!这劣质官纸背后,牵扯的恐怕是官仓硕鼠、贪墨巨蠹,甚至……直达天庭的保护伞!
他将这张残破的账页残片缓缓递向李昭宁,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殿下请看。墨衡今日之祸,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玉版’。”
李昭宁的目光落在秦烽递来的残破纸张上。起初是带着一丝被打断的愠怒和不解,但当她的视线触及那粗糙黄纸上的墨迹,尤其是那行刺目的朱批时,珠帘后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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