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回响
陆九溟的指尖刚触到腰间阴籍残卷,那烫意便顺着血脉直窜心脏,像有人在他肋骨下埋了团烧红的炭。
鬼婆婆的声音裹着夜风灌进来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是自穿越后第一次,直觉比阴籍的预警更早拉响警报。
"你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
白小芩最先动了。
她本蹲在真柳如烟身边安抚,闻言猛地抬头,额间的傩面具突然裂开蛛网似的细纹。
月光漏进裂纹,在她眼底投下幽蓝光斑,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听......"她捂住耳朵踉跄后退,发梢扫过烛台,"他们在喊我名字......"
"是幽冥回响。"沈青竹的声音比平时更沉。
她已从药囊里摸出三支镇魂香,火折子擦燃的瞬间,火星在她瞳孔里炸开。
陆九溟注意到她指节泛白——这位总把草药香裹得严严实实的医者,此刻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红绳,是当年在苗疆替他挡蛊时留下的旧伤。
沈青竹将香插在驿站四角,第一支刚触地,空气里那股腐叶味便淡了些。"十二圣物共鸣会唤醒地脉里的残念。"她转身时带起一阵药香,"我师父说过,这是......"
"小心屋顶!"
墨十三的纸翼撕开空气。
这个总把半张脸藏在纸纹下的扎彩匠,此刻整张后背都泛起金箔光泽——那是纸人魂魄与本体融合时的征兆。
他的纸鸢眼(注:扎彩匠特有的瞳孔,能看破阴物)在夜色里亮如萤火,左手虚抓间,三枚纸钉"嗖嗖"钉向梁上。
陆九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月光正从破瓦漏下,在梁间织出张银色的网。
而网中央,有团阴影正往下淌——不是普通的影子,是那种会吞噬光线的黑,边缘还泛着靛蓝的磷火,像极了黄河浮棺案里被他用听骨术震碎的水鬼胎膜。
"退到香阵中心!"沈青竹拽住真柳如烟的胳膊往中间带。
真柳如烟的指甲还掐在陆九溟腕上,这时候突然松开,指尖却仍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
她的嘴唇开合,陆九溟凑近才听见:"井里的水......在笑。"
钟声又响了。
第三下,第四下,每一声都比前一声更清晰,震得驿站的木梁嗡嗡作响。
陆九溟的阴籍残卷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他掀开衣襟的瞬间,青铜令牌"当啷"坠地——牌面的女子轮廓正对着梁上阴影的方向,眼尾的纹路像活了,正缓缓往牌身深处钻。
"你们以为集齐圣物就能阻止一切?"
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九溟抬头,正撞进一双死鱼般的眼睛里。
黑袍人就站在鬼婆婆刚才的位置,兜帽下的脸白得像浸了千年的骨殖,右耳缺了半块,露出里面泛青的软骨——那形状,和阴籍里记载的"守陵人血契"图腾一模一样。
他手里也握着块青铜令牌。
陆九溟的瞳孔骤缩——那令牌的裂痕、锈迹,甚至边缘的缺口,都和自己腰间这块分毫不差。
"它们不是封印。"黑袍人举起令牌,两块青铜同时泛起幽光,"是钥匙。"
话音未落,陆九溟脚边的影子突然活了。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从地面浮起,像团被风吹散的墨,飘向黑袍人的令牌。
沈青竹的影子在撕咬自己的手腕,白小芩的影子正用指甲抠她的傩面具,连真柳如烟的影子都在对着井口方向跪拜——只有墨十三的影子,还保持着纸翼展开的姿势,在月光下泛着金箔特有的微光。
"你是谁?"陆九溟的声音发颤。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阴籍在腰间灼烧的位置,正有暖流往四肢百骸涌——那是听骨术在自动运转,试图解析眼前的诡物本源。
黑袍人掀起兜帽。
陆九溟的呼吸停滞了。
那张脸......分明是他自己。
不是现在的他,是更苍白、更冷漠的他。
眼角的泪痣位置分毫不差,左眉骨的疤痕(那是刚穿越来时被义庄老管事拿秤砣砸的)还在,只是此刻那道疤痕泛着青黑,像爬满了尸虫。
"我是最后一个守门人。"黑袍"陆九溟"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击,"也是你们未来的模样。"
他转身时,陆九溟看见他后颈有片暗红胎记——和自己洗澡时在镜子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当十二扇门全部开启......"黑袍人的身影融进黑暗,尾音却像根细针,扎进每个人的耳膜,"真正的轮回才会开始。"
驿站突然亮如白昼。
是月光。
刚才还粘稠如血的月光,此刻像被谁拧干了,清冽得能照见梁上的每道木纹。
陆九溟的影子"啪"地落回脚边,真柳如烟突然瘫坐在地,抱着头哭出声:"井里的水不小了......它在说'来不及了'。"
白小芩的傩面具"咔"地掉在地上。
她捂住额头,指缝间渗出鲜血:"那些声音......它们说,我本就是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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