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深处再起波澜
山风裹着松针的苦香灌进山洞时,陆九溟正用骨刀挑亮火折子。
火星溅在干柴上,噼啪炸开几点幽蓝,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潮湿的岩壁上,像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是我没控制住纸灵。"墨十三突然开口,纸浆色的手指攥紧衣角,指缝里渗出几缕碎纸片,"那只纸鹤本应该听我号令......"
白小芩正用傩面里掏出的朱砂笔在石壁上画驱邪符,闻言停了手。
她的傩面是青面獠牙的饕餮纹,此刻却微微低垂,露出眼尾一点猩红:"你被改造成半纸之身才三个月,能撑到烧了祠堂已经是奇迹。"
沈青竹从药囊里摸出金疮药,往老裁缝胳膊的抓痕上撒:"那红袍使者用的是养尸蛊,连我师父的《百毒解》里都没记载。"她指尖沾着药粉,抬头看了眼缩在角落发抖的老裁缝,"您说袁天罡封了七十二门气脉......这和那些纸灵突然失控有关?"
老裁缝摸着花白的胡须,喉结动了动:"当年袁天师为镇诡物,用阴阳剪裁了七十二门的气脉,断了我们与地脉的联系。
可方才那祠堂里的祭坛......"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纹路是解封印的'开天门'阵!"
火光照得陆九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摸了摸骨刀刀柄发烫的指骨链,那是阴籍残卷觉醒时自动缠绕上去的,每次靠近诡物就会发热。"我们需要更多情报。"他站起身,衣摆扫过地上的纸鹤残骸,"去暗市找夜枭。"
暗市藏在青竹镇的腌菜坊地下。
掀开霉味扑鼻的腌菜坛,露出段爬满青苔的石阶,越往下走,腐乳的酸臭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沉水香混着血锈的味道。
夜枭先生的情报摊设在最里间,竹帘上挂着九只青铜铃铛,每只都刻着不同的阴行标记。
听见脚步声,帘后传来带笑的男声:"陆小友可是头回带这么多人来——白姑娘的傩面该换朱砂了,沈医官的药囊沾了养尸蛊的味道,墨先生......"他掀开帘子,三缕灰白的长发垂在胸前,"你这纸身子,怕是又要补浆了。"
陆九溟直接把半块虎符拍在案上。
这是无常簿的信物,夜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最近有人收被污染的灵物?"他单刀直入。
夜枭的手指在虎符上摩挲片刻,突然笑了:"果然是为这事。"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皮纸包,打开是截烧焦的纸人指甲,"三日前,有穿玄色斗篷的人在暗市放话,纸灵残片、画皮油皮、赶尸人用的引魂钉,通通按斤两收。"他压低声音,"听说都送北方去了,说是要炼什么'鬼傀'。"
"鬼傀?"白小芩的傩面发出轻响,"我在《归藏》里见过,是用活人魂魄祭诡物,炼出不死战兵。"
沈青竹的手按在药囊上:"可龙脉崩裂后,灵气枯竭,怎么可能......"
"所以需要引子。"陆九溟盯着那截纸人指甲,阴籍残卷在识海发烫,浮现出几行古字——"鬼傀成,龙脉裂"。
他突然抬头,"袁天罡当年封的气脉,是不是正好能聚诡物?"
夜枭的笑淡了:"小友倒是聪明。"他推过张地图,用铜笔圈出个红点,"废弃的玄铁工坊,在北边三十里。
当年袁天师的铸剑师就在那炼过斩诡刃,墙里嵌的都是锁魂石。"
月光爬上屋檐时,众人站在玄铁工坊前。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门缝里渗出的风带着金属灼烧后的甜腥。
老裁缝摸着门环上的刻纹:"这是'困龙锁',当年用来镇住铸剑时溢出的怨气。"
工坊内部比想象中更残破。
墙壁上的锁魂石大多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符文,像凝固的血。
陆九溟的骨刀突然嗡鸣,指骨链烫得几乎要灼伤手掌——那些符文的纹路,和阴阳剪刃口的刻痕如出一辙。
"看这里!"柳如烟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正蹲在角落,指尖戳着地面的凹痕,"这是......纸灵的脚印?"
话音未落,工坊深处传来"咔"的轻响。
柳如烟猛地后退,却撞在一面刻满符文的墙上——整面墙突然泛起幽蓝光芒,无数黑丝从砖缝里钻出,缠向众人的脚踝!
"退到中间!"墨十三低喝,周身腾起纸灰,十二只纸鹤从他袖中飞出,展开翅膀形成纸墙。
白小芩咬破指尖,在傩面上画出血符:"大傩镇邪!"饕餮纹的眼睛突然睁开,射出两道金光,将黑丝灼出焦痕。
陆九溟握着骨刀冲向墙壁。
他能看见黑丝里裹着细小的魂魄,正发出尖啸。
骨刀划过符文的瞬间,阴籍残卷突然展开,一行行字浮现在眼前:"破阵需以骨为引,剪破阴阳线......"他咬牙割破掌心,血滴在符文中的"生"位,黑丝瞬间萎缩成灰。
墙后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卷泛黄的图纸。
陆九溟展开时,众人倒吸冷气——图纸上画着个半人半诡的怪物,心脏位置标着"阴阳剪",旁边用朱砂写着:"月蚀之夜,以七十二门气脉为祭,鬼傀成则龙脉断。"
"月蚀之夜......"沈青竹翻着随身携带的《星象志》,"还有三天。"
返回山洞时,山雾已经漫到脚腕。
陆九溟刚点亮火折子,就听见"唰"的轻响——墨十三袖中飞出的纸鹤突然悬在半空,翅膀上的竹骨发出蜂鸣,原本素白的纸面上,渐渐渗出暗红的纹路,像条正在苏醒的蛇。
"这是......"墨十三伸手去碰,纸鹤却"呼"地躲开,绕着众人飞了三圈,停在陆九溟面前。
它的喙部一张一合,竟发出极轻的声音:"袁......"
洞外突然传来夜枭的暗号——两声短啼,一声长鸣。
沈青竹打开夜枭塞进来的竹筒,脸色骤变:"北方传来消息,袁天罡的'红袍使者'已经过了黄河,正往南边......"
纸鹤的红光突然大盛,在岩壁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
那影子的轮廓,竟和陆九溟在阴阳剪里看见的、那个挑眉的"另一个自己",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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