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那些天,杜宪荣见到了又是“人”又是蜘蛛的于晓丽,还有其他曾在麦田做工,也沦为相同样子的人。他开始发愁,不仅是愁他们留下的无名尸体,更是愁那段令他悔恨的过去,总会有人记得,总会有人找来。麦子不该与尸体一同生长与掩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不该困在蜘蛛的身体里,山蛩也不该困在人的身体里,月亮从来没有这样长久,红色也从来没有这样惹人讨厌。
跟随着于晓丽回来的消息,松岛鹤已经在国内的消息也传来。杜宪荣是从黄老板口中得知的,工厂正是要送面粉到市里的研究所,而那里正是由松岛鹤运营。他只是没有准备好再听到这个名字,就仿佛是一直都知道恶魔就在身后,但是却没有准备好回头,它就扑了上来。杜宪荣看出了黄老板眼神中的凝重,若不是有所顾忌,黄老板也不会接下这个单子,他还有整个厂子的员工要照顾,在当时的环境下,这已经是比较安全的了。杜宪荣默不作声地回了家,一路上卡车的颠簸让他的决定也一同上下摆动。他回想起那些死在他身边的人,松岛鹤该死,他早就该死了,杜宪荣第一次被恨意完全占据了大脑,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抓住机会,如果不为了自保,也许当初带一把刀,弄一把枪,或是一颗手榴弹,一切都会不同。当第一棵杉树闪过,两侧的第二棵,第三棵,稀疏变得密集,遮住两侧的荒地,一道自然之墙起起伏伏,之后就是麦田了。当麦子的气味被风送到车内,他又被带回到家人身边,有人在等着他回家,他也在等着到家,如果有一天他没有回家,字面上的不会回家了,他不敢想象,也许他早已经没有了鲁莽的资本。三次,他三次差点死在了松岛鹤手中,这种死里逃生的错觉让他更加珍惜眼前所得,安稳是他所追求的没错,但那所付出的代价会轻松打破安稳。逃避,他逃避了好长时间,从科研逃回了麦田,从被动放弃到主动放弃,放任了赤毒的滥用,放任了人们的痛苦和死亡,逃避着内心的愧疚。他停好了车,一路上的每一株麦子的穗都骚着他的心,但表面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开了家门,拥抱了梁秋实,他决定瞒着她做一件大事。
那晚,在梁秋实睡着后,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是去做一件我很早就应该做的事情,如果我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不要试图找我,留在这里吧。”他也再次见到了于晓丽,心里倒是担心如果自己没有回来,她会不会伤害梁秋实和小万禾。不出所料,于晓丽仍然对赤毒的事情耿耿于怀,杜宪荣开始弥补了,哪怕为时已晚。他不愿再争个对错,不愿理会她带来的尸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些尸体,谁送来的,谁处理。”杜宪荣在心里很佩服说这句话的自己,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于晓丽是否带走了尸体,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回来,回来看看这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杜宪荣趁夜来到了厂子外,窝在驾驶室内,到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左右,等送面粉的车开出大门,他就拦住它,说服司机让他一同前往。三个小时格外漫长,微风虫鸣将他体内的山蛩唤了出来,似乎都在为最后一战做准备,但来自山蛩的无数杂音扰乱着他不得享受最后的安静。他想着黄老板对他过往的私下打探,想着自己送来的麦子是否真的安全,想着自己能否成功混入研究所,想着透过天边的星星可否看到熟睡的梁秋实。黑夜一点点变淡,他每注意到一次,它就换一个色度,他好长时间没有接连关注这么多色彩,直到不再变换的浅蓝下驶出了一辆装着面粉袋子的篷车。杜宪荣加速拦下了那辆车,向司机说明了来意。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长时间没有剃过胡子,眼神带着些懒散和软弱,他知道杜宪荣的存在,但还是反复拒绝着这危险的请求。“报仇”,杜宪荣直白地说出了他的目的,司机皱了眉头,眼神更加软弱,似乎已经看到了报仇的结果而为它悲伤,他一定也有着自己的过往。杜宪荣直接坐进了副驾驶,摘下了面罩,司机妥协了,带他上了路。
杜宪荣庆幸司机的寡言,他实在不想进一步解释,便假装睡着。等他真的醒来时,已经身处在一间实验室中,被绑在实验台上,头顶的无影灯光刺痛着他的眼睛。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赤毒开始扩散,随着风,顺着水,载着土,每一个人都是离奇的样子,两支红色队伍正在打仗,他们分不清敌友,又或是他分不清他们,一条柔软的红色手臂死死地缠住他的身子。泪水冲开他紧闭的眼睛,折射的光线让他看到白色实验服在转身,松岛鹤的脸比那个梦还要令人恐惧和厌恶。他计划过好几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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