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地上撕裂的皮甲,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猛虎,对着李世民和满堂将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秦王殿下!诸位将军!看清了!这身皮,是李密给的!老子穿了半辈子,也为他李密卖命半辈子!结果呢?换来猜忌!换来兄弟枉死!”
他又猛地指向自己赤裸胸膛上那些狰狞的疤痕,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这些伤!这些疤!是投了寒衣后,为他林天生打王世充、战窦建德、挡李密时留下的!老子以为遇到了明主!结果呢?换来当众羞辱!换来鸟尽弓藏!”
他猛地踏前一步,赤脚踩在那件撕裂的皮甲上,仿佛要将过往彻底碾碎,声音如同雷霆炸响:
“今日!老子单雄信在此,剐去旧皮,明志于天!剐去旧主恩!剐去昔日义!从今往后——!”
他霍然转身,朝着李世民的方向,单膝轰然跪地!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昂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与决绝,嘶声吼道:
“我单通心中,唯有秦王殿下!唯有大唐!此志天地可鉴,鬼神共证!若违此誓,犹如此衣——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吼声在厅堂中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所有人都被单雄信这惊世骇俗、以“剐衣代肉”的举动和这泣血般的誓言震慑住了!这比直接杀人更震撼!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决裂和自我献祭!那股子从骨子里迸发出来的狠戾与决绝,做不得假!
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似乎停滞了。
李世民深邃的目光在单雄信赤裸的上身、地上的破甲、以及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上来回扫视。他看到了伤疤的真实,看到了那撕心裂肺般的表演下,似乎隐藏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真实愤怒和破罐破摔的投效决心。尤其是最后那句“死无全尸”的毒誓,在古人心中分量极重。
李绩眼中的疑虑似乎消散了些,但仍未完全褪去。房玄龄微微颔首,低声道:“殿下,剐衣代肉,剐心明志…此人…够狠,够绝。其情…似真。”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却带着几分惫懒油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
“哎呀呀!秦王殿下!诸位!瞧把单兄弟逼的!这大冷天的,光着膀子多凉啊!” 只见坐在李绩下首的一员魁梧大将站了起来,正是以混世魔王着称、同样出身瓦岗,后降唐的程咬金!他满脸堆笑,打着哈哈走上前,一边看似随意地弯腰去捡单雄信丢在地上的那把剐肉弯刀,一边嘴里不停:
“单兄弟这脾气,还是这么火爆!跟当年在瓦岗寨时一模一样!剐衣服明志?嘿!这招新鲜!够爷们!比那活剐人可强多了!那玩意儿多埋汰啊!血呼啦的,回头还得洗地,多麻烦!”
他捡起刀,手指仿佛不经意地在刀柄末端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用力按了一下,那里似乎有一小块活动的木片。然后,他像是嫌弃似的,随手将刀往旁边一个端着托盘的侍从怀里一塞:“拿走拿走!这晦气玩意儿!给单兄弟找件暖和袍子来!咱大唐不兴这么糟践投诚的功臣!” 侍从手忙脚乱地接住刀。
程咬金这一打岔,厅内紧张到极致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他看似粗鲁莽撞的举动和话语,巧妙地给了李世民一个台阶下,也转移了众人对单雄信“剐衣”举动过于戏剧化的审视。更重要的是,在递刀给侍从的瞬间,借着身体的遮挡,程咬金的手指极其隐蔽而快速地在单雄信跪地的膝盖旁,沾着地上一点微不可察的浮尘,划了一个极小的、只有瓦岗旧人内部才懂的暗记符号——“忍”!
单雄信心中剧震!程咬金!他是在提醒自己忍耐!也是在暗示…他程咬金,并未真正忘本!那把刀柄上的机关…单雄信瞬间想起当年在瓦岗时,程咬金喜欢在一些随身小物件上弄些小机关藏东西的习惯!刀柄末端那一下按压…
李世民的目光在程咬金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依旧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余怒未消的单雄信身上。他脸上那丝冰冷的残酷终于缓缓敛去,重新挂上了那副雍容而深不可测的表情。
“罢了。” 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单将军剐衣明志,其心…甚诚。其勇…可嘉。这份‘投名状’,孤…收下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军士将地上挣扎的赵铁柱拖下去:“此人暂且收押,严加看管。”
两名军士上前,拖走了眼中依旧充满复杂情绪的赵铁柱。
李世民站起身,缓步走到单雄信面前,亲手将他扶起。他脸上带着一丝“赞许”的笑意:
“单将军快快请起。来人,取孤的锦袍来,赐予单将军御寒!” 他亲手将一件厚实的玄色锦袍披在单雄信肩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刚才那场残酷的考验从未发生。
“将军一路辛苦,且在府中安心住下。待孤详研此图,破虎牢,取洛阳之日,便是将军雪耻复仇、建功立业之时!孤,期待将军的…神勇!”
单雄信感受着锦袍的温暖,心中却一片冰寒。他知道,第一关,靠着剐衣明志的急智、程咬金那看似莽撞实则关键的掩护,以及那恰到好处的疯狂表演,他险之又险地熬过来了。李世民暂时“信”了他,或者说,暂时“用”了他。
但他更清楚,自己只是暂时从油锅边沿爬开。在这龙潭虎穴的唐营之中,在李世民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时刻注视之下,真正的危险和考验,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被拖下去的赵铁柱,那柄被程咬金动过手脚的弯刀,还有那个小小的“忍”字…都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和黑暗中一丝微弱的星火。
他披着李世民赐予的、象征“接纳”却更似“囚笼”的锦袍,在侍从的引领下,走向为他安排的居所。脚步沉重,背影在昏暗的廊道灯光下拉得很长。胸前的锦囊里,那缕青丝与血丝紧贴着他的肌肤,无声地传递着远方的期盼。
焚心之痛,才刚刚开始。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焚心的烈焰中,保持清醒,等待那个引蛇出洞、搅动风云的致命时机!
喜欢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我为大隋延运三百年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