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瞬间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水珠顺着她尖削的下颌滴落,洗去了一些污迹,却洗不去眼底深处那沉淀的冰冷和惊悸。她看着水中倒映的那张陌生的、憔悴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看着那双残留着恐惧、却更多是沉淀了恨意与坚冰的眼眸。
她不再是那个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长公主姜毓宁。
她是被烈焰焚烧过、被冰水浸泡过、被命运丢入这最肮脏泥沼的…无名之人。
带着一个诡异的、会灼烧的凤凰烙印。
背负着倾覆的山河血仇。
以及…对谢珩那焚心蚀骨的恨!
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为了那渺茫的复仇之火,为了揭开这烙印之谜,为了…向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讨回一切!
冰冷的井水顺着脖颈流下,渗入衣领,触碰到那依旧微微发烫的烙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刺痛感再次传来,带着警告般的灼热。姜毓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她缓缓直起身。
“进来。”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强行凝聚起来的、不容置疑的冷硬。
阿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姜毓宁湿漉漉的脸和冰冷如霜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多问,连忙上前帮她整理散乱的头发和破损的衣袖。
再次踏入倚翠阁那充斥着脂粉香和酒气的前院,姜毓宁的感觉已截然不同。不再是初来时的麻木和屈辱,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的疏离。目光扫过那些倚栏卖笑、与客人调情的女子,扫过那些醉眼迷离、举止轻浮的男人,她如同一个误入戏台的看客,灵魂抽离于这污浊的喧嚣之外。
沈碧云早已等在一间布置得稍显雅致、却依旧难掩风尘气息的偏厅里。云裳也在,半边脸依旧红肿着,看向姜毓宁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隐藏的忌惮。
“哼,磨磨蹭蹭!” 沈碧云没好气地瞪了姜毓宁一眼,目光在她手臂渗血的袖口上停留一瞬,皱了皱眉,却也没多问。“算你还有点用处,能惊动那位…咳,” 她含糊地带过慕先生,显然对其讳莫如深,“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上天!该学的,一样不能少!云裳脸伤了,这几日先由红玉教你点别的。”
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桃红衫子、抱着琵琶、神情慵懒的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十许,眉眼间带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淡漠,对姜毓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红玉,琴棋书画你是咱们阁里拔尖儿的。这丫头,先教她认认丝竹,磨磨她那身死人气!” 沈碧云吩咐道。
红玉放下琵琶,走到偏厅角落一架蒙尘的七弦古琴旁坐下。“坐。” 她对姜毓宁示意琴案对面的小凳。
姜毓宁沉默地坐下,脊背挺直。目光落在眼前那架古琴上。琴身是普通的杉木,琴弦黯淡,显然并非名贵之物,却依旧能看出古拙的形制。一股极其细微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同尘埃深处泛起的微光,掠过她混乱的心头。似乎在某个遥远模糊的梦境里,她也曾见过类似的器物?是幼时在宫中见过的某位乐师?还是…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
她无法分辨,也无暇深究。
红玉的手指纤细白皙,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串略显干涩的滑音。“琴者,禁也。禁邪归正,以和人心。” 她的声音平淡,如同在背诵教条,“指法,有抹、挑、勾、剔、打、摘…” 她一边说,一边用极慢的速度演示着最基本的指法动作。
姜毓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紧紧追随着红玉的手指。每一个动作的起承转合,指尖与琴弦接触的微妙角度,她都死死记在心里。生存的本能压倒了烙印带来的惊悸和身体的疲惫。她知道,这是沈碧云给她的“磨性子”的手段,也是她在这污浊之地暂时安身的唯一筹码。她必须学,而且要学得足够快,足够好!
红玉演示了几遍,便停了下来。“你试试。”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姜毓宁深吸一口气,将那双依旧带着擦伤和浮肿的手,缓缓放上冰冷的琴弦。指尖触碰到紧绷的丝弦,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凉触感。她回忆着红玉的动作,笨拙地试图模仿。
“铮…嘎…” 不成调的、刺耳的噪音在安静的偏厅响起。
云裳在一旁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带着报复性的快意。
沈碧云眉头紧锁,眼神不耐。
姜毓宁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一次,不成调。两次,依旧刺耳。第三次…她闭上眼睛,摒弃掉周围所有令人窒息的污浊和恶意,脑海中只剩下红玉那清晰缓慢的指法轨迹,只剩下那冰冷琴弦的触感。
“抹…” 指尖用力,向外拨弦。
“铮——” 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生涩,却不再刺耳,带着一丝微弱的圆润。
红玉淡漠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姜毓宁没有停顿,继续尝试下一个指法“挑”。指尖向内勾弦,角度、力道…她努力控制着这具尚不熟悉的躯壳,如同驾驭一匹陌生的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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