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黄皮子那股令人作呕的骚腥和邪气。这只白狐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洁净、如同雪后松林般的空灵气息。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深邃难测。
李秀芝心头猛地一震!一个模糊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仙家!这是真正的山中精灵,仙家!不是那个附体害命的黄皮子邪祟!
求生的本能和对女儿最后的一线希望,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她挣扎着,用冻得僵硬的手臂撑起上半身,朝着山岩上的白狐,用尽肺腑间所有的气息,嘶哑地哭喊出声:
“狐…狐仙…奶奶…救…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妮儿…我…我给您当牛做马…立堂口…供奉香火…求您…开恩啊——!”
最后一声,泣血般凄厉,在寂静的雪谷中回荡。
山岩上的白狐,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它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雪地里那个为了孩子抛弃尊严、嘶声哀求的女人。良久,它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随即,它轻盈地从岩石上跃下,四爪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竟未留下丝毫痕迹,如同踏雪无痕。它走到李秀芝身边,低下头,用那冰凉的、带着奇异清香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妮儿滚烫的额头。一道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白光,从它鼻尖一闪而逝,没入孩子体内。
紧接着,白狐转身,迈着优雅而从容的步子,朝着野狐岭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它停下来,回头看了李秀芝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意味。
李秀芝瞬间明白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抱起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的女儿,踉踉跄跄,一步一滑,艰难地跟在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后面,消失在野狐岭茫茫的风雪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背风的山坳里,竟藏着一座小小的、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石头庙。庙极小,仅容三四人转身,门楣上歪歪扭扭刻着三个模糊的古篆字:狐仙祠。
庙内异常干净,没有神像,只在正中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块光滑温润的白色石头,石头上方悬着一幅古旧泛黄的卷轴,上面用朱砂画着一只栩栩如生、姿态优雅的白狐。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陈年香灰,散发着一种清冷悠远的奇异香气。
白狐走到石台前,轻盈地跃上旁边一块蒲团,盘卧下来,闭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入定。
李秀芝抱着妮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她放下孩子,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仅有的、贴身藏着的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又哆嗦着在破庙角落找到半截不知何年留下的残香。她颤抖着手,用火折子点燃残香,插进积满香灰的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冷香。
“狐仙…奶奶在上…” 李秀芝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嘶哑却无比虔诚,“信女…李秀芝…今日立誓…供奉香火…立下堂口…只求…只求仙家慈悲…救我苦命的孩儿…信女…愿奉此身…为仙家驱使…绝无二心!”
青烟缭绕,盘旋在那幅白狐古画周围。石台上的白色石头,似乎隐隐散发出一层极淡的温润光晕。盘卧在蒲团上的白狐,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并未睁开。
李秀芝不敢抬头,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在粗糙的石面上蹭出血痕也浑然不觉。直到那半截残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散入虚空。
她抬起头,发现女儿妮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石台上的白狐画像,小脸红扑扑的,烧竟然退了!
“妮儿!” 李秀芝狂喜,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热泪。
她知道,她的祈求,狐仙听到了。她的堂口,立下了。从今往后,她李秀芝,就是这野狐岭狐仙座下的出马弟子。她这条命,还有女儿的命,是仙家给的。
从此,李秀芝带着女儿妮儿,就在这狐仙祠旁结庐而居。她谨守誓言,每日清扫祠庙,供奉清水鲜花(冬天便用松枝代替),燃起那清冷的异香。她不再怨天尤人,只是沉默地活着,等待仙家的“差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妮儿在狐仙祠的清冷气息中健康成长,小脸红润,眼神灵动,竟比在村里时还要康健几分。李秀芝则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眼神却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宁静。她偶尔会望着野狐岭深处出神,似乎在聆听什么。
终于,在一个大雪封山的深夜,盘卧在蒲团上的白狐第一次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目光落在跪坐在一旁的李秀芝身上。一个清冷、空灵、如同山涧流泉般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山下…柳树屯…有怨魂…滞于井中…寒泉浸骨…不得超脱…引她上来…点化…送行…”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清晰的指引。李秀芝心头一凛,立刻恭敬俯首:“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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