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跳跃着豆大的火焰。李二牛走到那尊被他亲手修复、描金的神像前。神像的面容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衣袍袖口那几道用金粉勾勒的绒毛纹理,在灯下闪烁着微弱的、温暖的光泽。
李二牛点燃三炷线香,恭敬地插入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盘旋在神像肃穆而慈悲的面容前。他并没有跪拜,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平和地注视着神像的眼睛,仿佛在与一位相识已久的老友无声地交流。
“有人…撞了邪,”李二牛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寂静的祠堂里轻轻回荡,“吓得不轻。若您…有暇…可否…去看一眼?让她…安生些便好。”
他的话语简单直白,没有祈求,没有许诺,更像是一种平静的告知。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神像前,看着那三炷香一点点燃尽。香灰无声地跌落。
做完这一切,李二牛对着神像微微颔首,如同告别老友,便转身走出了“有求祠”,慢慢踱步下山。夜色已浓,山风带着雨前的湿气,吹动他洗白的旧褂子,肩头的爪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当夜,钱府绣楼。
柳氏的尖叫哭嚎声在午夜时分达到了顶点,刺耳得如同夜枭啼哭,整个钱府都被搅得不得安宁。守在外间的丫鬟婆子们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突然!
柳氏那凄厉的哭嚎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绣楼内外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守夜的婆子壮着胆子,将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借着外间微弱的烛光朝里看去。
只见柳氏软软地瘫倒在华丽的锦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已沉沉睡去,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疯魔,从未发生过。
而在那扇正对着锦榻、之前被柳氏死死盯着尖叫的雕花木窗外,婆子似乎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金色光芒,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第二天,柳氏悠悠转醒,对昨夜之事竟浑浑噩噩,只记得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里有个穿蓑衣的矮小影子追她,后来不知怎地,那影子突然被一道温暖的金光笼罩,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就消散了。醒来后,只觉得浑身轻松,心头的惊惧一扫而空。
钱府上下啧啧称奇,都道是那游方道士留下的符箓终于起了效,或是柳氏自己魇着了。只有钱老爷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想起昨夜似乎有人提起那修庙的货郎李二牛曾独自上山……他派人去打听,李二牛却只是笑笑,摇摇头,依旧守着他的小货摊,沉默得像块石头。
日子恢复了平静。柳氏经此一吓,骄纵之气收敛了许多,待人接物也平和了些。
李二牛依旧每日出摊,闲暇时便去“有求祠”清扫。那几缕被他视为珍宝的金色绒毛,依旧贴身藏着,随着岁月流逝,光泽似乎愈发温润内敛。
清水镇的人渐渐忘了钱府那夜的惊扰,也无人深究那点转瞬即逝的金光。只有镇上几个牙牙学语的小童,有时会指着“有求祠”方向澄澈的天空,奶声奶气地对大人说:
“看!金毛鸟!”
大人们抬头望去,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哪有什么鸟的影子?只当是孩童的呓语,笑笑便罢。
唯有李二牛,偶尔在清扫祠堂、抬头望向神像那肃穆慈悲的面容时,浑浊的老眼中,会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秋日暖阳般温和的笑意。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神像衣袍袖口那几道几乎被岁月磨平、却依旧隐约可辨的金粉绒毛纹理,动作轻柔,如同拂过故人肩头的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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