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扶着门框,用力甩了甩昏沉的头,试图驱散那几乎将他吞噬的醉意。看着床边那抹刺目的鲜红,一股混合着欲望、期待和征服感的暖流涌上心头。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容,踉跄着朝那安静等待的新娘走去。
“阿……阿沅……”他舌头打着结,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醉意,“娘……娘子……让……让为夫……看看你……”
他伸出因酒意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猛地抓住了那大红盖头的边缘。
入手是冰凉滑腻的锦缎触感。他用力向上一掀——
红绸翩然滑落。
烛光下,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出来。
陈远脸上那醉醺醺的、急切的、带着欲望的笑容,瞬间僵死!
如同数九寒天被扒光了衣服扔进冰窟窿里,所有的酒意、所有的欲念、所有的喜悦,在刹那间被冻结、粉碎!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炸开四肢百骸!
眼前这张脸……这张涂抹着浓艳胭脂、被烛光映照着的脸……
是阿沅没错。眉眼依旧清秀,只是此刻,那清秀被一种死寂的苍白和浓得化不开的胭脂覆盖,显得极其诡异。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深处却没有任何神采,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只有一片凝固的、死水般的平静。更让陈远魂飞魄散的是——
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侧面,靠近耳根的地方,那本该是光滑的皮肤之下,竟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深褐色的木质纹理!那纹理如同老树的根须,细微地扭曲着,向上蔓延,隐没在鬓角浓密的发丝间!在烛光下,那几寸皮肤竟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隐隐透出内里木质结构那令人作呕的、非人的质地!
这绝不是活人的肌肤!这分明是……是桃木的纹理!
“啊——!”陈远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被滚油泼到的野兽!他踉跄着猛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指着阿沅,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非人的恐惧和绝望。
端坐床沿的阿沅,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如同朽木在摩擦。她那空洞死寂的眼睛,终于聚焦在陈远那张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非人的漠然。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那动作极其不自然,像是被无形的线强行牵扯着,露出了一个僵硬到极点、诡异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弧度。
“夫……君……”两个字,从她涂抹得鲜红的唇间吐出,声音干涩、平板,毫无起伏,如同木片刮擦,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看……清……了……吗?”
轰隆!
新房的门窗在一声巨响中轰然洞开!不是被撞开,而是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外面猛地撕裂!
外面,并非寂静的院落!
影影绰绰,密密麻麻!几乎整个桃源村的村民,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围拢了过来!他们层层叠叠,挤满了门外的空地,一直延伸到院墙外!每一张脸上,那白日里淳朴热情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统一的、木然的、如同戴上了僵硬面具的表情!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如同无数点飘忽的鬼火,直勾勾地盯着新房内的陈远!
没有喧哗,没有骚动。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肝胆俱裂的死寂中,一个苍老、枯涩、仿佛来自远古地底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如同腐朽的木头在摩擦。是陶翁的声音:
“吉——时——已——到——!”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所有围拢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猛地张开了嘴!无数张嘴巴开合,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庄重、却又无比诡异的调子,齐声吟唱起来!那声音如同无数块朽木在风中摩擦碰撞,汇聚成一股低沉、宏大、直透灵魂的声浪:
“血——肉——奉——桃——祖——”
“魂——魄——守——桃——源——”
“血——肉——奉——桃——祖——”
“魂——魄——守——桃——源——”
古老的、如同诅咒般的歌谣在死寂的夜色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献祭意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狠狠冲击着陈远早已崩溃的神经!
随着这邪异的吟唱,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错觉!脚下的泥土在剧烈地拱动!如同有无数巨蟒在地下疯狂地翻滚、挣扎!陈远惊恐地低头看去——
噗嗤!噗嗤!噗嗤!
一条条、一团团粗壮虬结、湿滑粘腻、布满瘤节和吸盘的暗红色根须,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猛地破开铺满桃花瓣的地面,疯狂地钻了出来!它们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桃香,如同活物般,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恶意,朝着瘫软在地的陈远,闪电般缠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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