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袖转身,玄色披风卷得地上落叶乱飞:“走!”三百箭手跟着退去,马蹄声踏碎了满地晨露。
护龙山庄门内,上官海棠倚着影壁,手里攥着方才万三千让人送来的锦盒。
盒里是那支昨晚掉落的玉簪,旁边压着张纸条:“三州赋税已入国库,换护龙山庄一月安宁。”她指尖拂过玉簪上的缠枝纹,想起昨夜万三千说“分我一分”时的眼神——不像江湖人,倒像个守着糖罐的孩子。
“海棠姑娘。”孙公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皇上让你午后去御书房听书。”
上官海棠把锦盒塞进袖中,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知道了。”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孙公公,万三千的三州赋税……”
“皇上说,能让曹督主吃瘪的钱,花得值。”孙公公笑了,拂尘轻扫她发间玉簪,“姑娘这簪子好看,比昨日那支更衬气色。”
上官海棠耳尖微烫。
她加快脚步往内院走,袖中锦盒贴着手臂,温度透过素纱襦裙渗进来,像颗跳得不太稳的心脏。
曹正淳回到东厂时,日头已爬过影壁。
他踢翻案前的茶海,青花瓷片飞溅到跪着的番子脸上。
“把午门、东华门的守卫全换成咱们的人。”他抓起案上的东厂腰牌,指甲几乎要抠进象牙雕的“督”字里,“去关外传信给青竹帮,让他们备齐三千精骑——”
“督主,这是?”为首的番子颤声。
曹正淳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腰牌上的血沁纹路。
那是他当年杀前任督主时溅上的,这么多年都没洗掉。
“皇上总说,刀要磨得利,才砍得动柴。”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沙,声音轻得像耳语,“可刀要是反了手……”
番子们不敢接话。
他们看着督主把腰牌攥进手心,指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案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曹正淳回到东厂时,影壁上的日晷刚转过未时三刻。
他的玄色官服下摆沾着晨露打湿的泥点,靴底碾碎青砖的脆响惊得廊下守夜的乌鸦扑棱着飞走。
偏厅里跪着的番子听见动静,脑门重重磕在地上,青石板立刻沁出淡红的血印。
“把午门、东华门的守卫全换了。”曹正淳甩袖坐在檀木案后,指节叩着刻满云纹的桌沿,“御药房的王医正,明儿起改由西厂的张屠户送药——皇上的补心丹,得换个方子。”
为首的番子肩头剧烈颤抖。
换大内要道的守卫已是越矩,连皇帝的药饵都要插手,这分明是要把刀刃架在龙颈上。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就见曹正淳突然抓起案上的汝窑茶盏砸过来。
瓷片擦着他耳畔飞过,在墙上迸出细碎的白渣:“怎么?觉得本督主疯了?”
“奴才不敢!”番子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闷得像擂鼓,“只是...只是孙公公今早的口谕...”
“口谕?”曹正淳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腰间绣春刀的吞口兽纹,“孙胖子捧着明黄绢帛时,可敢说那是圣旨?不过是皇上随口一句‘护着护龙山庄’,他就敢狐假虎威?”他猛地抽出绣春刀,刀锋挑起番子的下巴,“你当皇上真在乎那座破庄子?他在乎的是万三千的三州赋税,是陆九渊的话本能哄他开心!等本督主断了他的粮,停了他的戏——”刀锋在番子脸上压出红痕,“看他还护得住谁!”
番子疼得眼泪直掉,却不敢挣扎半分。
他望着曹正淳眼底翻涌的猩红,突然想起十年前东厂大牢里的传闻:这尊佛杀前任督主时,用的就是这把绣春刀,刀上的血沁洗了七七四十九天,至今还能闻到铁锈味。
“去关外传信给青竹帮。”曹正淳收刀入鞘,指节敲了敲案上摊开的舆图,“三千精骑,三日后必须到德胜门外。告诉他们,本督主赏的‘镇北将军’虚衔,可比护龙山庄的破银钱实在。”
番子连滚带爬退下时,袍角扫翻了案边的烛台。
火苗舔着舆图边缘,曹正淳望着腾起的黑烟,忽然低笑出声。
他摸出怀里的密折,那是两月前云南巡抚的急报:“护龙山庄私铸铜钱,证据确凿”——皇上压着没批,不就是怕万三千的银子断了?
“黄口小儿懂什么叫权衡?”他把密折扔进火里,看着“护龙山庄”四字在火焰中卷曲成灰,“等本督主的箭对准金銮殿,看他还敢不敢说‘天字第一庄’!”
同一时刻,护龙山庄的竹影深处。
陆九渊刚绕过月洞门,就见谢卓颜倚在湘妃竹廊下,乌鞘剑斜斜靠在柱上,发间的血珊瑚在风里晃成一点红。
她腕间缠着他今早递的帕子,染血的麻布边缘已结了暗痂。
“陆先生躲得倒快。”谢卓颜直起身子,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月牙,“上午在南门说‘等你试过第十四剑’,现在就想赖账?”
陆九渊摸了摸腰间发烫的寒星佩,嘴上却笑得随意:“谢姑娘的剑比话本里还快,我这说书人嘴皮子再利索,也得喘口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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