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死寂的空气,仿佛还凝固着张爱国瘫软在地时刮擦椅腿的刺耳余音,以及那支老旧录音笔里冰冷播放的贪婪密语。陈青禾握着空了的保温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杯壁上残留的几粒枸杞粘腻地贴着瓷壁,像他此刻的心情,混杂着沉冤得雪的虚脱、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被巨大力量猛然抛上云端的不真实感。
破格提拔?县农业局?
这几个字像滚烫的烙印,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烧。前一秒还在深渊边缘,被张爱国用“十大罪状”和调令逼得举起保温杯嘶吼“里面只有枸杞”,下一秒,那只无形的大手——属于李卫国的大手——就将他从泥潭里直接拽了出来,甚至抛向了更高的地方。
人群嗡嗡的议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视线聚焦在他身上,震惊、羡慕、嫉妒、探究……像无数根细密的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会议室的,走廊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脚步虚浮,像踩在刚下过雨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
回到那间弥漫着霉味、菌菇气息和廉价消毒水味道的宿舍,陈青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试图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喜悦?有,像一股微弱的暖流在心底深处试探性地涌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石壁乡是泥潭,是浅水洼,里面扑腾的是张爱国、吴胖子这些泥鳅。可县城呢?那里盘踞着名单上真正的庞然大物——“清官册”首页第一位,用重生前的记忆标注着“清流砥柱!刚正不阿!可托付!”的副县长,杨德海!还有阴魂不散、能量显然远超乡镇级别的吴胖子!自己这点在石壁撞得头破血流才攒下的微末道行,去了县城,岂不是羊入虎口?那本贴满错误标签的笔记本,在县城那个更大的舞台上,还能成为他的依仗吗?还是只会加速他的灭亡?
就在他心乱如麻,盯着桌上那本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笃,笃,笃。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清晰地敲在他的心弦上。
陈青禾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李卫国。他已经脱下了开会时略显正式的外套,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有些磨损的旧褂子,整个人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清瘦,但那股无形的、山岳般的威压却丝毫未减。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边缘有些磨损,显得很普通。
“李书记?”陈青禾下意识地侧身想让开。
李卫国摆了摆手,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就站在门口那片不甚明亮的光晕里,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青禾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两口古井,映着陈青禾脸上残留的茫然和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
“拿着。”李卫国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静。他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来。
陈青禾连忙双手接过。文件袋入手微沉,里面似乎装着几页纸。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向李卫国,等待着下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李卫国沉默了几秒。走廊的寂静被放大,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乡政府大院里的嘈杂声。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陈青禾,投向了宿舍窗外沉沉的夜色,又或者,是更远的地方。那眼神里,陈青禾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东西——一种如同碾碎蚂蚁卵时流露出的、尘埃般沉重而疲惫的评估感。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看着一件纹理特殊却充满不确定性的废料,掂量着它在更大的熔炉里能否承受住烈火的考验。
终于,李卫国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穿透力:
“石壁太小。”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青禾心中激起涟漪。“折腾来折腾去,不过是一洼浅水里的泥鳅打架。”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青禾脸上,那深邃的眼底,此刻清晰地映照出陈青禾年轻却已初经风霜的面容。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告诫,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在陈青禾的心头:
“县里,才是大江大河。”李卫国的语速很慢,仿佛要让每一个字都刻进陈青禾的骨头里,“水浑,鱼龙混杂。暗流涌动,漩涡处处。”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旧褂子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无形的压力也随之增强:
“小子,记住我今天的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去了那里,脚踩实,眼擦亮。”
李卫国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陈青禾的皮囊,直视他的灵魂:
“别被表面的浪花迷了眼,”他警告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也别被水底的淤泥绊了脚。”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字说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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