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李卫国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吴胖子的聒噪：“吴老板有心了。不过审计组有纪律，乡政府也有规定，慰问品不能收。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吴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又堆砌起来：“哎呀，李书记，您看您，太见外了！这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点吃的喝的…”
“规矩就是规矩。”李卫国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小赵，帮吴老板把东西搬回车上。”
赵前进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刻瓮声瓮气地应道：“好嘞！”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拎起两袋米就往桑塔纳后备箱塞，动作粗鲁得像在扔麻袋。那两个吴胖子的手下想帮忙，被赵前进牛眼一瞪，吓得缩回了手。
吴胖子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肥肉抽搐了几下，眼神阴沉下来。他不再看李卫国和赵前进，而是再次抬头，目光死死锁住二楼窗口的简薇和陈青禾，尤其是简薇手中那个装着审计报告的牛皮纸档案袋。他盘着貔貅手串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捻动着，指节发白。
“呵呵，李书记原则性强，佩服，佩服！”吴胖子干笑了两声，语气里透着一股阴恻恻的味道，“东西不收就不收吧。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刻意提高，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意味深长，“杨县长可是一直很关心咱们石壁的灾后重建，还有…审计工作的进展呢！特意嘱咐我，要全力配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都是为了工作嘛！”
“杨县长”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李卫国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锐利了一瞬。赵前进搬东西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楼上的陈青禾更是心头剧震！吴胖子这是在赤裸裸地示威！搬出杨德海这座靠山，既是施压，也是在警告——别以为扳倒一个张爱国就万事大吉，真正的靠山在县里稳如泰山！
吴胖子说完，也不等李卫国回应，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行，东西不收，那我老吴就不打扰各位领导工作了。告辞！”他转身拉开车门，肥胖的身躯费力地挤了进去。黑色桑塔纳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卷起一片泥水，驶出了乡政府大院。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赵前进骂骂咧咧拍打身上灰尘的声音，以及李卫国站在原地，望着桑塔纳消失的方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陈青禾收回目光，感觉后背又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看向简薇。简薇依旧站在窗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楼下那场充满火药味的交锋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初，静静地投向吴胖子消失的方向，投向那更深处、盘踞在县城的巨大阴影。
那份刚刚锁定了吴胖子爪印的审计报告，此刻在她手中，仿佛有了千钧之重。爪印现形，只是开始。而那只隐藏在“金盛实业”背后，盘踞在杨德海羽翼之下的庞大“貔貅”，正缓缓睁开了它贪婪而冰冷的眼睛，隔着数十里的距离，投来了充满恶意的凝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浮出狰狞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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