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礼轻轻带上儿童房的门，隔绝了里面谨文均匀细小的呼吸声。走廊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寂静的地板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千头万绪，走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奶奶的房间。
推门进去，暖黄的台灯光晕下，齐奶奶斜倚在床头，身上搭着薄毯，老花镜滑到了鼻尖，手里还捏着半张关于西南边境风土人情的简报。听到动静，她立刻抬起头，眼中虽有明显的倦意，却强撑着精神，那眼神里的急切和询问，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
“奶奶，”齐司礼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拖过一张矮凳坐下，声音低沉而平稳，“吵醒您了？”
“没，等你呢。”齐奶奶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谨文睡了？”
“嗯，刚睡着，很安稳。”齐司礼点点头，目光落在奶奶明显比之前清减憔悴了许多的脸庞上，心头微涩。他知道奶奶身体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珠珠的消息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让她无法真正安眠。
“那就好。”齐奶奶松了口气，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孙子，“说吧，情况怎么样？都确定了？”
“确定了。”齐司礼言简意赅，刘辉他们和王老五还有那个带着白花的男孩同程了一段时间。始终没见珠珠。
“……所以，奶奶，我当时的直觉是对的，珠珠的胳膊没那么细。”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下面埋的，确实不是珠珠。”
“好……好！不是就好！”她连说了两个“好”，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只要……只要不是埋在那里，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枯瘦的手腕上青筋隐现，“我们就能找到！一定可以！”
她掀开毯子，就要下床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地图：“最新的线索指向呢？是不是有眉目了？”
“奶奶，您别急，坐着听我说完。”齐司礼连忙按住她，将最新的进展和专家团队分析出的两个最有可能的方向快速说明：“根据当年零星的目击碎片和地理环境推演，结合后来一些模糊的传闻，现在锁定了两个可能性最大的区域。一个是林微说的卖去缅甸，有可能王老五在无人区已经交易完了，别人带着珠珠离开去往缅甸。；另一个，是事故点上游更深处的无人区，那里有极少数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存在，或者……她可能因伤被困在某个难以发现的角落。”
齐司礼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不管是龙潭虎穴的缅北，还是飞鸟难渡的无人区，我们都不会放过！两边同时行动！缅北那边，我已经联系了可靠的线人和有边境经验的团队，重金开路，深入寨子去打探。无人区这边，专业的山地搜救队会携带最先进的探测设备，进行地毯式搜索，同时悬赏信息会覆盖到每一个可能有人烟的角落。”
“好！就该这样！”齐奶奶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年轻时的干练和魄力又回到了身上，“两边都不能松懈！钱不是问题，人也不是问题！砸锅卖铁也要把人给我撒出去！活要见人，死……”她声音哽了一下，眼神却更加决绝，“……死也要把尸骨给我带回来！珠珠是我们齐家的孩子，不能让她流落在外，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回家！”
说到最后一句“回家”时，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猛地捂住嘴，身体佝偻下去，脸色瞬间涨红。
“奶奶！”齐司礼心头一紧，连忙起身轻拍她的后背。
齐奶奶摆摆手，强压下咳嗽，喘息着，眼神却依旧亮得惊人，死死抓住齐司礼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惊人：“司礼……记住……不管多难……不管花多久……都要找下去……只要有一丝可能……我的珠珠……一定要回家……”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
齐司礼反手紧紧握住奶奶冰凉枯瘦的手，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和不顾一切的决心。他看着奶奶强撑着精神、却已难掩极度疲惫的面容，心头酸涩与力量交织翻涌。
“您放心，奶奶。”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磐石，“两边都不会放弃。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这个地球上，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找回来。您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他扶着奶奶躺下，细心地掖好被角。齐奶奶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了沉睡，只是眉头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曾停止寻找。
齐司礼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奶奶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愁容，又回头望了望儿童房紧闭的门。一边是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女儿，一边是年幼懵懂、需要呵护的儿子。肩上的担子沉重得让人窒息，但那份终于被证实的希望，让人有往下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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