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控诉彻底吓住了。她攥着汇款单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汹涌地流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任何完整的话来:“默默…你别这样…别这么想…人家姑娘…也是…也是好心…她…”
“好心?!!”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破碎的玻璃,“对!好心!她林大小姐的好心,就是我陈默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是钉在我棺材板上的耻辱钉!!是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就是个需要靠女人施舍才能安葬亲妈的废物!!”巨大的无力感和现实的冰冷沉重,如同两座万仞冰山,最终压倒了他沸腾的、徒劳的愤怒。他伸出的、指向那张汇款单的手臂,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垂落下来,沉重地砸在自己冰冷麻木的大腿上。头颅猛地垂下,深埋进双膝之间,几乎要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没有放声痛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混合着无法抑制的、喉头深处发出的痛苦呛咳,在空旷冰冷的殡仪馆等候区空洞地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一边,是那张冰冷的、印着鲜红医院印章、带着法律威慑和庞大数字的黄色催缴单——它是过去的坟墓,是母亲被病魔拖垮的生命最终无法承受之重的冰冷量化,是悬在他未来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将他彻底钉死在“老赖”的耻辱柱上。 另一边,是那张带着些许人体余温、印着邮政绿色标识的汇款单存根——它是来自另一个高高在上世界的怜悯俯视,是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逾越的阶层鸿沟的冰冷证明,是扎在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上最尖锐、最讽刺的一根刺。
而就在这两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纸张之间,横亘着的,是他记忆中父亲那座荒草丛生、连墓碑都模糊难辨的凄凉旧坟。还有…即将用林薇那带着“优雅”怜悯的钱,为母亲买下的另一块同样廉价、同样冰冷的栖身之地。两块坟茔,像两只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陷入绝境的儿子。
陈默蜷缩在殡仪馆冰冷刺骨的金属长椅上,像一块被彻底踩进污浊泥泞里的碎玻璃渣。他夹在这两张纸构筑的绝望夹缝之中,夹在父母的荒坟与林薇那张精致汇款单所象征的、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之间,彻底迷失了方向。整个世界,在他空洞的视野里,坍缩成一片无边无际、能将灵魂都冻僵的黑暗,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尽的空洞回响。
殡仪馆墙顶挂着的方形广播喇叭,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一个毫无感情、冰冷机械的女性电子音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请013号家属,到3号告别厅,准备送别。” 新的死亡,新的告别,新的账单,新的冰冷程序,周而复始,永不停歇。这声音,如同命运最后的判决书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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