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音谷的夜露凝在雪髓草叶尖时,祠堂内的药锄突然自鸣。
翡翠嫩芽的叶脉间渗出苏璃的狐尾虚影,尾尖轻扫过供桌上的香炉,青烟扭曲成三百年前战歌的曲谱。守夜的老吴从草席上惊醒,瞥见墙角阴影中蜷缩着一团星光——那光芒温暖如烛火,却让他想起陆昭然消散时炸开的星尘。
"陆大哥...显灵了?"他攥紧护身符后退,符纸上的朱砂咒文突然脱落,在空中凝成血色的徵音符号。
星光中传出婴儿的啼哭,老吴浑身僵住——那声音分明来自祠堂外的古井。他冲出院门时,月光正被翻涌的黑云蚕食,井口石沿上趴着个浑身湿透的婴孩,额间雪髓草印记亮如鬼火。
"造孽啊!"老吴抱起孩子,发现襁褓上沾满青铜碎屑。
婴儿忽然止哭,金瞳转向谷口。焚音谷的岩壁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那些黏液遇风凝固,化作无数只手掌大小的青铜铃铛。铃舌是人骨雕成,碰撞声里裹着幽冥宫独有的《夺魄谣》。
谷中沉睡的村民接连惊醒。
他们提着油灯聚向祠堂,火光映出岩壁上诡谲的画面:每一只青铜铃铛表面都浮现出陆昭然轮回时的杀戮场景,血珠顺着岩缝滴落,在地面汇成音律符文。农妇怀中的婴儿突然咯咯直笑,小手抓向虚空——五根翡翠丝线从指间射出,缠住最近的铃铛。
"咔嚓!"
铃铛碎裂的瞬间,三百道堕音亡魂呼啸而出。老吴被气浪掀翻,后脑撞上供桌,香炉中的灰烬扬成屏障。他透过迷蒙的香灰看见:婴儿悬浮半空,雪髓草印记中伸出苏璃的狐尾虚影,正与亡魂撕咬缠斗。
"都躲进祠堂!"老吴嘶吼着撞响铜锣。
锣声在赤声视界中化作金色波纹,暂时阻隔了音浪。村民们连滚带爬地挤进门槛,却见供桌上的药锄剧烈震颤,翡翠嫩芽已长至三尺高,叶片间结出个蚕茧状的星团。
岩壁上的铃铛集体炸裂。
初代灵歌之主的虚影踏着黑雾现身,腐朽的指尖捏着半枚变宫碎片:"容器...终归是吾..."
狐尾虚影突然凝实,苏璃的残魂从星茧中跃出,水晶骨刺贯穿虚影的咽喉:"他的命,轮不到你来定!"
焚音谷的地脉突然沸腾。
沉睡的妖族骨阵破土升空,在星茧周围拼成巨大的九尾图腾。婴儿的啼哭化作清越的钟鸣,谷中所有雪髓草同时绽放,花蕊中射出翡翠光柱交织成囚笼。初代虚影在光牢中扭曲,每挣扎一次,便有村民耳中渗出发光的血珠。
"璃儿...斩断星茧..."
慕清寒的剑影从药锄柄上浮现,残破的剑锋指向苏璃。她回头望向星茧,金瞳中淌出冰蓝色的血泪——茧中浮动着陆昭然消散前的记忆碎片,每一片都是焚音谷的朝阳与炊烟。
初代虚影趁机撕开光牢。
黑雾凝成巨爪拍向祠堂,千钧一发之际,星茧轰然炸裂。陆昭然半透明的身躯从星光中踏出,指尖轻触巨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谷中所有声音静止。他的瞳孔已化作翡翠色的漩 涡,发梢间流淌着《众生谣》的旋律。
"你输了。"陆昭然的声音重叠着三百世的回响,"天道,在众生呼吸之间。"
初代虚影发出最后的咆哮,在雪髓草的光辉中蒸发成星尘。岩壁上的青铜残片纷纷坠落,落地时开出一簇簇紫色的桔梗花。
晨光刺破黑云时,村民们战战兢兢地走出祠堂。
陆昭然的身躯再度透明,怀中抱着沉睡的婴儿。苏璃的残魂蜷缩在星茧残骸中,狐尾缠绕着慕清寒的剑影:"下次轮回..."
"没有轮回了。"陆昭然将星尘注入药锄,"这次,我们回家。"
翡翠嫩芽突然暴涨 成参天巨树,根系扎入焚音谷每寸土地。树冠间垂落的不是枝叶,而是凝固的音符,每一枚都记载着某个平凡瞬间:老吴劈柴的闷响、农 妇纺车的吱呀、甚至春蚕啃食桑叶的细碎...这些声响汇聚成风,吹散了九霄深处最后一片阴云。
当第一个村民鼓起勇气触摸树干时,树皮上浮现出他的面容——扛着药篓的陆昭然正在微笑,身后是炊烟袅袅的焚音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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