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浸透神木根系时,陆昭然嗅到了新生与腐旧交织的腥甜。
翡翠枝干上他的三百世容颜正逐片剥落,每片坠地的面孔都化作青灰色陶埙。埙孔中钻出细如发丝的音律藤蔓,缠住深渊边缘试图攀爬的玄霄铁骑——那些战马嘶鸣声在赤声视界中具象为燃烧的箭矢,却在触及藤蔓瞬间被吮吸成干瘪皮囊。
"天道容不下第二个灵歌之主。"
青铜残棺的粉尘在雨中重组,凝成十二尊乐师石像。它们手持人骨琴弓,拉奏的却不是琴弦,而是神木枝桠间苏璃残留的狐尾绒毛。每根绒毛断裂的脆响都让树梢妖魂黯淡一分,慕清寒的转世襁褓开始渗出黑血。
采药少年的山野小调忽然变调。
他背篓中的冰魄玄参自发舞动,根须刺入神木主干。翡翠树皮龟裂处涌出琥珀色树脂,那液体在空中凝结成三百年前焚音谷的战场幻象——陆昭然看见自己的某一世正将商音碎片刺入苏璃前世的心脏,而慕清寒的前世抱着濒死的妖族巫女,用琴弦绞碎了自己的咽喉。
"轮回不止,悲苦不息。"少年摘下斗笠,露出与陆昭然别无二致的眉眼,只是耳后多了道新月状疤痕,"除非你能斩断..."
他话音未落,乐师石像的琴弓突然调转方向。音波凝成的毒蜂群扑向少年,却在触及冰魄玄参的寒气时冻结成琉璃雕塑。雕塑坠地碎裂的响动异常清脆,每块残片都映出天音阁地窟中正在复生的青铜棺椁。
陆昭然踏着琉璃残片跃起,赤手攥住一根无音弦。
寂静的弦丝割破掌心,血珠尚未落地便蒸腾为赤色雾霭。雾中浮现初代灵歌之主的记忆残章:白发青年跪在星轨祭坛,正将十二尾妖狐的脊椎抽成琴弦。当最后一根狐尾筋络嵌入焦尾琴时,祭坛下的慕清寒前世突然啼哭——那婴儿的脐带竟与琴弦同源而生。
神木突然剧烈震颤。
枝干上《九霄灵歌》的谱文渗出血泪,树根处伸出翡翠手臂,攥住陆昭然的脚踝将他拖向地脉深处。在坠落途中,他看见土壤里埋着三百具自己的骸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嵌着不同音律的灵石。最深处那具骸骨突然睁眼,腐化的指尖捏着半枚青铜钥匙——与寒潭底开启青铜门的信物完全契合。
"你逃不出因果网。"骸骨下颌开合,涌出灌满地穴的黑色潮水,"除非..."
潮水中浮起苏璃完整的妖魂,她胸口插着十二根琴弦,每根弦都连接着陆昭然某一世的尸骸。慕清寒的转世襁褓突然炸裂,新生儿眉心朱砂痣迸射金光,照亮地穴穹顶的星象图——三百零一个光点正拼成他耳后的九星胎记。
深渊边缘的采药少年突然吹响陶埙。
埙声让神木年轮逆向旋转,翡翠叶片上的《九霄灵歌》谱文开始脱落重组。天音阁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被十二根狐尾虚影掀翻,初代灵歌之主的腐尸缓缓坐起。那尸身的左眼嵌着宫音碎片,右眼却是慕清寒剑格胎灵的缩小版。
"时候到了。"腐尸抬手轻叩棺椁,玄霄铁骑的残甲自动拼合成战鼓,"让青律胎见证真正的..."
战鼓声淹没了他的话语。陆昭然感觉耳后胎记正在融化,九星连珠的金液顺着脖颈流遍全身。赤声视界突然暴涨,他看见每一粒飘浮的尘埃都是压缩的时空,每道音波都是捆缚众生的枷锁。
苏璃的妖魂就在这时挣脱琴弦束缚。
她残破的狐尾卷住初代灵歌之主的腐尸,妖力燃烧成青白色冷焰:"慕昭然!你囚我族三百年,该偿债了!"
腐尸左眼的宫音碎片突然炸裂,冲击波将神木拦腰斩断。陆昭然在崩塌的翡翠碎雨中坠落,手中无音弦自发缠绕住采药少年——那人的新月疤痕正在渗血,血液滴落处生出嫩芽,芽尖托起一枚剔透的「无」音碎片。
"这才是最后的钥匙。"少年掰断自己的小指,指骨化作玉匙插入陆昭然耳后,"三百世轮回缺的不是宫商角徵羽..."
他身躯突然透明,暴露出体内跳动的青色律胎——那是由最纯净的山风、晨露与未染杀戮的赤子心跳凝成的乐律本源。深渊开始崩塌,所有灵歌碎片自动飞向律胎,在青芒中熔炼成一盏琉璃灯。
慕清寒的转世婴儿突然悬浮于空。
他眉心的朱砂痣剥离成血色琴弦,缠绕住琉璃灯芯。苏璃的妖魂在灯焰中重生,狐尾轻抚婴儿脸颊:"这次,换你唱山野小调了..."
初代灵歌之主的腐尸发出最后咆哮,却在触及青律胎光芒时化作飞灰。陆昭然耳后的九星胎记彻底消失,他听见自己心脏深处传来陌生的跳动声——那节奏既非战歌亦非悲鸣,而是冰魄玄参在寒潭底抽芽时,第一片嫩叶舒展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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