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头当日的晨雾里混着艾草香,城南荒庙前聚起十里傩戏班子。凌霜裹在疯婆子的百衲衣里,看那些画着五彩脸谱的戏子们往槐树上挂人皮灯笼。灯笼穗子垂落的铜铃上,刻着凌家历代主母的闺名。
"姑娘要画个驱邪妆么?"穿绛红袄的妇人突然拦住去路,手中端着的胭脂盒里爬满碧眼蜘蛛。凌霜刚要后退,妇人突然掀开额发——那皮下竟长着张傩面,獠牙间咬着半片星枢镜:"柳三娘让我捎句话:螺子黛点眉,能破千重瘴。"
戏台方向传来破锣声。凌霜抹上螺子黛的刹那,眼前景象骤变:原本热闹的庙会成了阴森祭场,戏子们脸上油彩化作蠕动的蛊虫,货摊上的糕饼全是风干的胎盘。她跟着蜘蛛指引挤到戏台前,台柱上缠绕的锁链正往下滴落龙血。
"今日这出《跳判官》,请诸位瞧仔细了!"班主甩出火把点燃灯笼阵。九个戴傩面的童子翻着筋斗上台,他们后颈隐约露出龙鳞纹,手中钢刀砍向的"恶鬼"竟套着凌墨的人皮。
凌霜的指甲掐进掌心。当钢刀斩断人皮头颅时,戏台地板突然翻转,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浮沉着具水晶棺,棺内女子穿着她的旧衣裳,心口插着的正是母亲那支翡翠簪。
"好戏在后头。"班主的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幽冥阁使者的黥面。他敲响人皮鼓,看客们齐刷刷撕下面具——全是凌家失踪的丫鬟小厮,眼眶里塞着星枢镜碎片。
疯婆子突然将火把掷向戏台。烈焰中腾起青烟,烟雾里浮现三百年前的傩戏场景:凌家先祖在龙神庙剜出双胞胎女婴的脊椎,将龙魂炼成两串骨铃。当凌霜的耳坠碰到烟雾时,那些婴灵突然转头,脐带化作傀儡丝缠住她的脚踝。
"接住这个!"疯婆子抛来半块残镜。凌霜用镜面割断脐带,反光里映出戏台地窖的入口。她趁乱滚下台阶,腐臭味扑面而来——地窖梁上悬着十二具戏服干尸,每件戏服纹样都对应凌家女子的生辰八字。
供桌上的青铜匣突然嗡鸣。凌霜按母亲手札所述,用螺子黛在匣面画出双鱼纹。匣子弹开的瞬间,整座地窖开始旋转,干尸们的戏服飘落重组,竟拼出张巫峡水路图。图中标注的漩涡位置,插着她周岁时戴的银项圈。
"找到你了。"幽冥阁主的声音从梁上传来。他手中牵丝银铃轻晃,干尸们突然暴起,甩着水袖将凌霜逼向角落。水袖里暗藏的毒针在螺子黛视野中泛着青光,最险的那枚擦过她耳垂,将翡翠耳珰钉在墙面的傩神浮雕上。
浮雕眼珠突然转动。凌霜忍痛掰动耳珰,墙面轰然洞开。密道里灌来的阴风带着咸腥味,石壁上用血画着无数凌霜的画像——从垂髫稚女到白发老妪,每幅画的心口都插着不同的凶器。
密道尽头是间贴满黄符的耳房。妆台上的菱花镜蒙着血垢,凌霜擦拭时惊见镜中映出母亲被铁链锁住的画面。她疯狂地砸碎铜镜,在镜框夹层里找到卷《百戏谱》,末页画着龙神庙的剖面图——地底埋着三百口棺材,每口棺前都立着块无字碑。
庙外突然响起《大傩咒》的唱诵。凌霜冲出密道时,戏台已化作火海。疯婆子在烈焰中跳着诡异的舞步,她每踏出一步,就有具棺材破土而出。第九具棺材掀盖时,凌霜看见自己穿嫁衣躺在其中,腕间银铃刻着明日的日期。
"接新娘喽——"幽冥阁主踩着棺材跃起。他撕开人皮面具,露出的半张脸正在龙化,青鳞间渗出的血珠落地成蛊。凌霜挥剑斩断他手中的牵丝铃,铃声余韵却催动所有棺材里的尸身坐起。
疯婆子突然撞向最大的那口棺材。她苍老的身躯在撞击中碎裂,飞溅的骨片竟拼成句谶语:"真龙现世日,傩面覆城时。"骨片落地处裂开道地缝,柳三娘的金线镖从深渊中射出,缠住凌霜的腰将她拽入地底。
黑暗中有萤火亮起。凌霜摸着湿滑的洞壁前行,指尖触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凌家女子临死前用簪子刻的诅咒。当她摸到母亲的名字时,石壁突然渗出鲜血,凝成个怀抱婴孩的妇人剪影。
剪影开口唱起摇篮曲。曲调转为凄厉时,整条地道开始塌陷。凌霜跟着磷火狂奔,在坠落的瞬间扑进处溶洞——钟乳石间缀满人骨风铃,地下河漂着纸扎的迎亲队,领头的纸马额间嵌着星枢镜核心。
纸轿帘子无风自掀。凌霜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端坐其中,嫁衣下摆浸着血,正将半块玉珏按进心口。当她想触碰幻影时,纸人突然全部自燃,灰烬中升起盏人皮天灯,灯面显现出老龙潭的全貌:潭底沉着具盘龙骸骨,每节脊椎都穿着凌家女子的银铃。
溶洞深处传来熟悉的童谣声。凌霜追着声源跑去,在祭坛上发现个青铜傩面,内侧沾着母亲的血迹。当她戴上面具的刹那,整座溶洞的钟乳石同时发光,映出岩壁上浩瀚的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标着凌家七代主母的埋骨处。
祭坛突然下沉。凌霜坠入寒潭时,看见无数银铃从水底升起。铃铛组成的囚笼中央,红伞女子正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血水中浮起的傩面拼出句新谶:"破局需断亲缘线,龙魂归位逆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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