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霜雪赐名
夯土墙垒到齐腰高时,山道上突然炸开孙麻子破锣般的叫嚷:"都来看!老子捡着宝了!"正在搬运石块的汉子们手一松,青石"咚"地砸在冻土上,惊得树梢的寒鸦扑棱棱乱飞。瘦子扔下手中的泥铲,草鞋在冰面上打滑,扯开嗓子回应:"孙麻子你又犯癔症......"话未说完,便被人群裹挟着朝寨门涌去。
玄霜刚将最后一根雕花梁柱嵌入榫眼,冰蓝色灵力还在檐角流转。听到喧闹声,她转身时正撞见孙麻子抱着襁褓冲进院子,粗布衣襟上沾着草屑,独眼却亮得惊人:"仙子!您快瞧瞧!"襁褓里的婴儿裹在众人拼凑的碎布里,乌青的小脸皱成一团,偏生在嚎哭间隙,还会突然努动没牙的小嘴。
人群瞬间将孙麻子围得水泄不通。张老三踮着脚伸长脖子,被身后的汉子踩了脚趾也浑然不觉:"真是个女娃!这眉眼像不像咱们寨子东头的石磨盘?"哄笑声中,襁褓突然被托举着送到玄霜面前。孙麻子喉结滚动,小心翼翼递出孩子的模样,活像捧着随时会碎的琉璃盏。
"噗通"一声,这个曾在蜀地山林横着走的山匪头目,重重跪在结着薄冰的石板上。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想起三年前那些悲惨——妻子带血的手帕,女儿饿死在自己怀里,还有自己背着她们在泥泞山道上狂奔时,泥浆灌进草鞋的刺骨寒意。那时他拼尽全身力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在怀中渐渐没了气息,就像攥着一把流沙,越用力,流逝得越快。
"求仙子赐名!"孙富贵的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独眼溢出的泪水滴在襁褓边缘,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我孙富贵......"他的声音突然嘶哑,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炭,"早年克死了婆娘和娃,本以为这辈子就烂在山沟里了......"
记忆如利刃割开结痂的伤口。他想起妻子临终前还在念叨女儿,想起女儿夭折那日,自己抱着小小的尸身,在荒野里发了疯似的挖坟坑,指甲缝里嵌满带血的泥土。从那以后,孙福贵死了,活着的是泼皮无赖孙麻子,用凶狠和粗话把自己裹成铜墙铁壁,却在每个月圆之夜,对着妻子留下的银簪子发呆到天明。
"这娃......"孙富贵抬起头时,独眼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是老天爷赏我的第二条命!"他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托高,寒风掀起碎布,露出粉扑扑的小脸。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粗手指,这一刻,孙富贵觉得胸腔里沉寂多年的心脏,又开始有力地跳动。
当温热的小身子落入怀中,玄霜的指尖骤然发颤。婴儿身上残留着山野的寒气,却在她掌心渐渐回暖。襁褓缝隙里露出的小手,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极了昆仑虚千年不化的冰崖上,偶然绽放的雪绒花。记忆如潮水翻涌——她想起自己上昆仑虚那日,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
泪水毫无征兆地坠落,滴在婴儿泛红的脸颊上。这个向来清冷的仙子,此刻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她突然明白,在北地冰原修习的岁月里,自己缺失的究竟是什么。孙麻子慌了神,粗糙的手掌在空中胡乱比划:"仙子您别哭!莫不是这娃冲撞了您?我......"
"不。"玄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指尖轻轻拂过婴儿细软的胎发,"叫她雪绒。"话音未落,襁褓中的孩子突然停止动作,漆黑的眼睛望向她,没长牙的小嘴咧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这个笑容让喧闹的院子陡然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见证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雪绒......"孙麻子重复着这个名字,怀里的婴儿被高高托起,"谢仙子赐名!"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山雀。当襁褓重新回到他怀中时,这个曾经泼皮无赖的山匪头目,竟小心翼翼地哼起了走调的摇篮曲。
"孙麻子当爹了!"瘦子的欢呼打破寂静。
"老子叫孙富贵!"孙富贵突然暴喝,脖颈青筋暴起,"从今天起,谁再喊错,就老子就锤死他!"他的恼怒吓得众人一缩脖子,襁褓里的雪绒却咯咯笑出声,小手抓住他乱糟糟的头发。
夕阳为黎部的群山镀上金边时,孙富贵抱着雪绒站在新落成的寨门前。寒风卷起他褪色的衣襟,怀里的孩子却在温暖的襁褓中安然沉睡。他低头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突然觉得曾经觉得无所谓的名字,此刻竟重若千钧——孙富贵,孙富贵,他在心里默念,从今往后,定要让这小妮子大富大贵,再不尝半点人间疾苦。
"雪绒!雪绒!"孙富贵喃喃重复着名字,突然像头失控的野牛般跳起来,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打转。冻硬的土地被他踩出咚咚声响,惊得屋檐下的冰棱簌簌坠落。"老子有闺女了!"他的嚎叫震得山鸣谷应,"从今天起,谁再叫我孙麻子,我跟他拼命!"
瘦子抹着眼泪起哄:"孙富贵当爹咯!"回应他的是山风卷着细雪,纷纷扬扬落在新砌的夯土墙上。玄霜望着欢闹的人群,看着孙富贵小心翼翼替雪绒掖紧襁褓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人间的悲欢离合,远比昆仑虚的道法更加震撼人心。或许正如这冬日的初雪,看似冰冷,却孕育着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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