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通鉴?忠佞录》载:“谢渊持兵柄于朝局动荡之际,外抗边患,内防谗言,其心悬若履冰。盖忠良之艰,非独在守国,更在防奸佞之构陷、揣帝王之权衡也。”
朝钟余韵未散,奉天殿上的对峙余波犹荡,谢渊的身影已隐入归府的暮色里。府内孤灯如豆,他抚过边镇案卷的指尖犹带殿上寒气 —— 政敌藏锋的冷笑、帝王未明的微言、军民托命的倚仗,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这位太保的心事缠得寸寸收紧。
这场无硝烟的暗战,才刚拉开最凶险的帷幕。
朝回有感
朝衫犹带御阶霜,归府孤灯映鬓苍。
谗语暗随风声至,忧心悄共烛花长。
兵符在手千斤重,帝信如丝一寸茫。
忆昔豪情倾热血,欲教黎庶沐荣光。
岂知佞党阴谋起,致使忠良困棘场。
莫道江山凭柱石,柱石亦恐历风狂。
唯期圣主开清目,拨雾重迎日耀光。
谢渊的靴底碾过府门前的残叶,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巷弄中格外清晰,却惊不散周身裹挟的寒意。刚跨过门槛,他便抬手解下朝服玉带,玉钩撞击的脆响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老仆接过朝服时,触到他指尖的冰凉,忍不住低声道:“大人,太医院的汤药温在案上,您快趁热喝吧。”
谢渊未应,径直踏入内堂。案头的白瓷药碗冒着氤氲热气,润肺汤剂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可他望着那碗药,却想起奉天殿上石崇退朝时的动作 —— 那人故意侧身撞向他的肩,袖中藏着的冷意透过朝服传来,眼神里的怨毒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周德虽贬,石崇未动。” 谢渊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叩击案面。他太清楚镇刑司的手段,石迁当年构陷岳峰,便是先拿无关紧要的下属开刀,再层层罗织罪名,最终让忠良百口莫辩。如今周德成了弃子,石崇定会换个名目发难,或是边镇粮草的账册,或是京营军器的调度,甚至可能翻出德佑年间处置逃兵的旧案 —— 那些看似合规的过往,在镇刑司的笔端,都能变成 “独断专行” 的罪证。
他走到书橱前,拉开沉重的木门,指尖拂过一摞泛黄的卷宗。最顶层是德佑三年的《边镇处置录》,当年三名逃兵按军法处置后编入辅兵,次年战死沙场,案卷上既有监军的签字,又有玄夜卫的备案,本是铁证如山。可石崇掌管镇刑司旧档,若要篡改笔迹、伪造 “草菅人命” 的供词,不过是举手之劳。
窗外的暮色渐浓,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渊拿起那本卷宗,指尖在 “战死沙场” 四字上反复摩挲,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 他不怕领兵御敌,却怕这朝堂暗处的刀光剑影;不怕帝王的问责,却怕失去为国家效力的机会。
“大人,玄夜卫秦飞大人差人送密信来。” 老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谢渊接过封漆严密的信函,拆开后,秦飞的字迹映入眼帘:“周德在诏狱供称,石崇曾令其搜罗德佑年间边镇处置旧案,尤以逃兵事为要,似欲构陷。”
信纸从手中滑落,谢渊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果然,石崇连后路都铺好了。他想起岳峰将军的冤案,当年石迁便是以 “通敌” 罪名构陷,伪造了边镇密信与将领供词,即便岳峰战死沙场,仍难逃 “叛国” 污名。若不是他后来找到石迁的罪证,岳家怕是要永世不得翻身。
“岳峰的血,不能白流。” 谢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走到内室,掀开床榻下的暗格,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是当年为岳峰翻案的所有证据:玄夜卫的勘验报告、幸存士兵的证词、石迁的往来密信。每一份都承载着忠良的冤屈,也提醒着他 —— 稍有不慎,便是同样的结局。
他摩挲着铁盒上的锁扣,脑海中闪过石崇与徐靖的嘴脸。石崇是石迁的亲信,继承了镇刑司的阴狠;徐靖掌管诏狱,最擅刑讯逼供,周德在狱中怕是早已受尽折磨,才会咬出这些线索。可周德的供词没有实证,萧桓即便知晓,也未必会立刻动石崇 —— 帝王需要制衡,石崇的存在,或许正是对他这个 “兵权过重” 的牵制。
“帝王的信任,从不是一成不变的。” 谢渊长叹一声。当年萧桓复位,重用他是为了稳住兵部;今日护着他,是为了不让石崇独大。可若有一天,他的 “用处” 不及潜在的 “威胁”,这份信任便会土崩瓦解。他必须在石崇找到把柄前,筑牢所有防线。
“老师,学生有要事禀报。” 于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急促的喘息。谢渊收起铁盒,打开房门,见于科捧着一摞账册,脸色苍白:“老师,方才学生去户部对接边镇粮饷,听闻吏部尚书李嵩在私下联络言官,似要弹劾您‘独断兵权,不避亲疏’。”
谢渊的心猛地一沉。李嵩是石崇的党羽,掌管文官考核,若真让他说动言官联名弹劾,即便没有实证,也会动摇萧桓对他的信任。“他们有何具体由头?” 谢渊追问,指尖已将袖口攥出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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