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朝仪志》载:“早朝,帝御奉天殿,群臣依品秩分班跪丹陛,山呼万岁毕,方议朝政。凡新帝初临,需有‘定官、颁诏、议政’三仪,以固皇权。” 成武朝中期,萧桓复辟后首开早朝,群臣或跪或立,或谄或忠,谢渊以 “太保兼兵部尚书” 之职孤身赴朝,虽屈膝行礼,却暗藏 “守江山非守一人” 之节。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桓初登殿,欲折渊之气,渊以‘社稷为重’对,桓虽忌而不能除,盖因渊掌兵符、镇边卫也。” 此案之妙,在 “屈膝非降,隐忍为战”—— 孤臣之 “软”,恰是制衡权奸之 “硬”,早朝风云未散,博弈已入深局。
寒星窥殿覆霜苔,龙座新移御案开。
群小趋炎萤乱舞,孤星顶寒气如梅。
残辉虽被云丝蚀,劲芒犹拒浊尘埋。
莫笑星疏光渐淡,敢凭残焰破雾来。
奉天殿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猛地一窜,明黄光晕在盘龙柱上投下摇晃的暗影,像要吞掉阶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萧桓高坐龙椅,指尖反复摩挲着膝头的传国玉玺 —— 那方玉印是石崇昨夜从成武寝殿密匣中搜出的,刻着 “受命于天” 的篆文还沾着半干涸的朱砂,是前日成武盖在 “边军调令” 上的印鉴,此刻却成了他 “复位” 的凭证,玉棱硌得掌心发疼。
殿角的铜鹤香炉飘着一缕细烟,混着从窗缝钻进来的雪气,沉得像铅。萧桓的目光扫过阶下群臣,七年前他御极时,这些人眼中是敬畏与期许;如今再看,只剩掩饰不住的惶恐与谄媚 —— 吏部尚书李嵩的朝笏磕得金砖 “咚咚” 响,力道重得像在砸 “投名状”,生怕新主听不见他的 “虔诚”;户部尚书刘焕的袍角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身子缩得像只遇了猫的鼠,目光总往石崇那边瞟,想找棵 “大树” 靠;连礼部尚书王瑾都把头埋得快贴到胸口,颈后的褶子堆得老高,活像怕被揪出来算账的鹌鹑。唯有殿中那道孤零零的身影,立得像株顶雪的梅,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顿住。
石崇、徐靖分立龙椅两侧,玄色甲胄上的血迹虽用雪擦拭过,却仍留着暗褐色的印记,石崇反倒不时用指腹蹭两下,像在摩挲枚 “功劳章”—— 南宫门是他带人撞开的,东华门是他逼开的,在他心里,这新帝的龙椅,半条腿都是他用木头和血垫起来的,日后内阁首辅之位,非他莫属。他偷瞄萧桓的眼神比谁都热络,那模样,活像献了奇珍异宝的商贩,就等着主子赏钱。
徐靖则斜睨着跪伏的群臣,抬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指节泛白得快嵌进木头里。他昨夜刚把秦飞的三个亲信扔进诏狱,听着牢里的哀嚎才睡踏实,此刻殿内每一道畏惧的目光扫过来,都让他心里泛起莫名的快意 ——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比诏狱的烙铁还烫嘴。见萧桓的目光停在谢渊身上,石崇立刻上前半步,喉间酝酿着刻薄的质问,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却被萧桓抬手按住 —— 新帝要的不是 “折辱忠良” 的名声,是 “收服重臣” 的体面,这点 “眼力见”,石崇倒还没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声在殿内回荡,撞在殿梁上,落下簌簌灰尘。李嵩喊得最响,脖子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比当年弹劾萧桓时还卖力;刘焕跟着附和,声音却虚飘,像怕喊重了引火烧身。待声响渐息,只剩烛火燃烧的 “噼啪” 声,与群臣压抑的呼吸交织。谢渊站在人群最末,正一品的绯红朝袍领口沾着风雪的痕迹,却被他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半分褶皱。
他没有像李嵩那样仓促跪拜,只是垂眸静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笏边缘 —— 那是永熙帝亲赐的象牙笏,陪他走过三十年宦海,见过元兴帝的靖难,抗过瓦剌的入侵,如今却要对着 “复辟” 的旧主屈膝。脑海中闪过昨夜于科递来的密信:“杨武边军已入城郊,秦飞藏有石崇罪证”,又想起今早宫道上老卒塞来的纸条:“成武尚在,群臣有怨”,掌心的力气渐渐聚起。
终于,谢渊缓缓屈膝,袍角在金砖上折出规整的褶皱,没有半分拖沓。膝盖触地时轻得没有声响,唯有花白的鬓发在烛火下微微颤动,像寒梅被风拂过的枝桠。“臣,谢渊,参见陛下。” 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没有谄媚的惶恐,也没有怨怼的不甘,只剩历经三朝的沉静。
萧桓的指尖猛地收紧,玉玺的棱角硌得掌心发麻。他原以为谢渊会抗辩 “无禅位诏则无君”,会怒斥他 “谋逆夺权”,甚至会以死明志 —— 这位老尚书当年为了拒石迁的贿赂,能把金银扔出府门;为了争边军粮饷,能在成武面前咳血力谏,怎会如此 “轻易” 屈服?可谢渊平静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反倒让他心底涌起莫名的烦躁。
“谢尚书。” 萧桓开口,声音透过空旷的大殿,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朕被囚南宫七载,寒夜枕残诏,白日对断墙,你身为太保兼兵部尚书,掌全国军政,却从未踏足南宫半步。今日朕复位,你倒来得比谁都准时。” 话里藏着七年的怨怼,像荆棘般扎向谢渊 —— 他要的不是道歉,是谢渊的 “服软”,是承认当年 “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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