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台省职掌》载:“太保兼兵部尚书掌军国枢机,遇变局需‘守职不避,临危不乱’,若帝室有易,需依‘社稷为重’原则协理朝政。” 成武朝中期,萧桓复辟入主奉天殿,谢渊身为掌兵重臣,于兵部衙署得讯,虽知局势已倾,仍弃避走之念,入朝面新主。
《大吴名臣传?谢渊传》载:“渊知桓已收京营、锢玄夜卫,然以‘兵部尚书不可缺位’自勉,孤身入殿,时人谓‘孤臣赴险,以守为战’。” 此案之重,在 “绝境见忠节”—— 大局已定非 “束手就擒”,孤臣入局实 “暗藏机锋”,谢渊之隐忍,恰是后续清逆之伏笔。
寒梅
严霜覆院锁寒梅,冻蕊疏枝映砚台。
冰萼顶霜凝铁骨,冻梢承雪立空阶。
雪打朝袍寒透骨,身临危殿气如梅。
瘦萼含香藏劲节,群小嗤吾老骨衰。
村童欺我老无力,戏折横枝笑我呆。
风卷残香犹未散,瘦枝虽断再抽苔。
夜阑雪压梢头重,晓起花仍破冻开。
莫道苍颜筋骨弱,敢留清气撼尘埃。
兵部衙署的烛火忽明忽暗,灯油将尽,火苗在灯罩里打着旋,投在墙面上的光影歪歪扭扭,像要塌下来的山。谢渊刚用铜盆里的热水敷过发紧的胸口,指尖还带着余温,指腹摩挲着案上的《边镇粮草核销册》—— 这是他昨夜咳着改了三遍的稿子,朱笔批注的 “即刻拨付” 四字墨迹未干,却已透着不祥的沉郁。
“老师……” 于科扶着门框踉跄进来,声音像被风雪冻裂的弦,刚吐出两个字,便被喉间的哽咽堵得发抖。他的官袍沾着雪泥,鬓发上的冰碴子融化成水,顺着脸颊往下淌,脸色比殿外的积雪还要白三分。
谢渊握着狼毫的手猛地顿住,笔尖的墨珠 “嗒” 地滴落在 “大同卫冬衣” 字样上,晕开一团乌黑,像溅在纸上的血。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缓缓放下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按在冰凉的册页上 —— 昨夜南宫方向传来的闷响、今晨城墙上反常的死寂、玄夜卫北司暗探失联的异状,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疑虑,此刻尽数化作冰冷的实锤,砸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萧桓…… 出来了?” 谢渊开口时,声音带着刚咳过的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他抬眼望向于科,眼底没有惊惶,只有一种早有预感的疲惫。
于科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滚落,砸在冰凉的金砖上:“是石崇,用工部侍郎周瑞给的桑柘废料撞开了南宫门!秦云的京营兵守着东华门,根本没拦,直接开了城门!镇刑司的密探一路护着太上皇往奉天殿去,玄夜卫指挥使周显早把北司暗探锢了,此刻…… 此刻朝堂怕是已经……”
“已经换了旗帜了。” 谢渊接过话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闷痛顺着喉间蔓延,带着铁锈味,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应对之策,又被逐一否决:
调京郊神机营?营中三名校尉是萧桓潜邸旧部,上月还托人送过 “旧物”,此刻怕是早已接到密令按兵不动;
燃皇城烽火召边军?昨夜他派去核查烽火台的吏员至今未归,想来是被石崇的心腹截了,那十二座烽火台的守军,怕是早换成了镇刑司的人,连火种都已被缴;
联系成武身边的近侍?今早送去的润肺汤药连宫门口都没递进去,守门的太监说 “陛下安寝,勿扰”,此刻想来,那宫门里怕是早已换了主人。
三十年宦海沉浮,从边关校尉到正一品太保,他历经永熙、泰昌、成武三朝,见过元兴帝靖难的兵戈,抗过瓦剌入侵的铁骑,处理过石迁构陷忠良的冤案,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他曾以为守住兵部、握紧兵符、控住粮草,便能为成武撑起最后一道屏障,可他算得了粮草调度的精细,算得了边镇防务的疏漏,却算不透人心向背的诡谲,算不过七年软禁磨出来的狠戾 —— 萧桓早把禁军、京营、玄夜卫的旧部织成了一张网,只待今日收网,而他,竟直到网收紧时才看清这局。
“老师,咱们…… 要不要避一避?” 于科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上前半步,手已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 那是谢渊赐他的防身之物,刀刃曾饮过逆党的血,“学生护您从后巷走,出西直门,去投奔宣府卫副总兵李默的旧部!他是岳峰老将军的门生,定会护您周全!”
“避?” 谢渊睁开眼,眼底的疲惫散去些许,泛起一层冷光,他抬手拍了拍于科的胳膊,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太保兼兵部尚书,兼掌御史台,朝局倾覆,国脉将断,岂能避?” 他站起身,膝盖踉跄了一下,于科连忙扶住他,才发现老师的袍角内侧,还沾着昨夜咳血的痕迹,早已凝成暗褐色,与青色官袍融在一起,不细看竟难以察觉。
谢渊推开于科的手,走到案边,将那本染了墨渍的粮草册页轻轻合上,又把锁着兵符的铜匣推到于科面前,铜锁上的鎏金印鉴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守着衙署,记好两条规矩。其一,任何人调兵,无论是石崇还是周显,非成武帝亲诏,非我亲笔勘合盖印,一概不许应;其二,边镇的急报每日照旧汇总,该批复的批复,该转运的转运,莫要乱了章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我三日未归,你便带着兵符和逆党罪证,去找杨武,让他率边军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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