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 谢渊嗤笑一声,转身指向午门上方的 “承天之门” 匾额 —— 蓝底金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太祖亲笔所题。“尔等抬头看这四字!‘承天’,承的是天道循环,是伦理纲常,是‘父慈子孝、君仁臣忠’的天地大道!《礼记》云‘人之行,莫大于孝’,若连生父都能弃之不顾,连祖制都能借‘程序’践踏,何谈‘承天’?何谈‘治天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桥畔的残雪簌簌滑落:“当年尔等为翰林院编修时,曾上书永熙帝‘孝者,国之基石,失孝则失民心,失民心则失天下’,今不过三载,就因李嵩一句‘吏部核查’,便忘了初心?就因怕触怒陛下,便甘为帮凶?”
围观的官员渐渐聚拢,窃窃私语如蚊蚋。户部郎中、兵部主事等谢渊旧部欲上前相助,却被身旁的人悄悄拉住 —— 吏部侍郎张文的轿子已出现在午门东侧,青帘微动。
为首的学士见势不妙,语气软了三分,却仍咬着 “大局” 二字:“太保息怒,我等并非反对孝治,只是陛下初登大位,权柄未稳。若此时兴师动众迎驾,恐被李尚书指为‘逼宫’,反倒害了太保,也误了太上皇。不如等明年春汛过后,国库稍丰,再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谢渊眼中闪过彻骨的失望,声音发颤,“太上皇的寒疾能等吗?昨夜玄夜卫密报,阳和卫已降雪三尺,军医说‘再无阿胶止血,恐难捱十日’!尔等说‘等’,是等太上皇归天,好让你们递‘请谥’的奏疏,博一个‘顺君意’的名声吗?”
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字字如针:“我知你们怕李嵩 —— 怕他借吏部考核贬你们去偏远州府,怕他扣你们的‘京察’考语。可你们想过没有,百年之后,史馆修《成武实录》,会如何写今日之事?‘内阁学士三人,见太上皇困厄而不言,畏权势而背礼’—— 尔等子孙读史,当以何为颜面?”
年轻些的学士嘴唇哆嗦着,伸手欲言,却被为首者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那道警告的目光里,藏着对吏部权势的畏惧,对自身乌纱的贪恋,谢渊看在眼里,心凉如冰 —— 官官相护,竟已到了连 “孝” 字都敢践踏的地步。
“好一个‘怕李嵩’!” 一声冷笑自人群后传来,吏部侍郎张文带着四名吏部主事快步走来,青袍上的 “天官” 补子晃得人眼晕。他抬手拨开围观官员,径直走到谢渊面前:“谢太保好大的威风!竟在午门当众训斥阁臣,莫非觉得掌了兵部、御史台,就能凌驾于内阁、吏部之上?”
谢渊转头,眼神如淬霜的刀:“张侍郎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上个月阳和卫递来‘请拨阿胶三十斤’的文书,你以‘国库空虚,太医院无存’为由驳回,可玄夜卫查到,三日后你便命人从太医院提走阿胶二十斤、人参十支,送进李嵩私宅,为其母贺寿 —— 太医院的出库记录上,‘张文’二字的签押尚在,送礼的仆人也已被秦飞控制,你还要狡辩吗?”
张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后退两步撞在主事身上,却猛地拔高声音:“谢渊!你伪造证据构陷同僚!我要参你‘擅权跋扈、污蔑大臣’之罪!” 他挥手示意身后主事:“来啊,把谢太保的话记下来,这就去面圣!”
“记?” 谢渊上前一步,笏板几乎抵到张文的胸口,“你尽管去!御史台已将太医院出库账册、仆人供词封存,明日早朝,我自会呈给陛下。你以为有李嵩护着,就能把‘驳回御父药石、私送重臣贺礼’的罪名压下去?告诉你,《大吴律?户律》明载‘克扣亲王家眷用度者,杖八十;私挪官物馈送者,徒三年’—— 你这两条都占了,便是李嵩也保不住你!”
张文被他的气势慑住,双腿发软,却仍嘴硬:“你…… 你等着!李尚书不会放过你的!” 说罢,他推开身旁主事,狼狈地往吏部方向逃去,青袍角扫过残雪,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三名内阁学士见张文遁走,面面相觑,为首者勉强拱手:“太保…… 我等还有阁务要办,先行告辞。” 说罢,三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去,连掉在地上的袖炉都忘了捡。
围观的官员渐渐散去,有人路过时偷偷向谢渊拱手,却无人敢停留。午门前只剩下谢渊一人,寒风卷着残雪吹过,绯色官袍猎猎作响,他却挺直脊背,望着 “承天之门” 的匾额出神。指尖的掐痕已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 这场辩论,看似他占了上风,实则不过是撕开了官官相护的一角,李嵩的势力盘根错节,萧栎的猜忌仍在,前路仍是荆棘密布。
“太保。”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秦飞身着玄色卫袍,悄无声息地走近,躬身递上一卷纸,“张文送药的证据已整理妥当,太医院院判也愿出面作证。另外,属下查到,李嵩昨夜已派人去诏狱署,似要提点那名送礼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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