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稗史?朝政纪略》载:“成武三年秋,紫宸殿早朝,太保谢渊独出班奏请奉迎太上皇还京奉养,廷臣相顾震慑,屏息无敢发声。时旧党余孽盘结六部,树私党、蔽贤路,吏治壅滞如淤;边军粮饷被层层侵吞,士卒冻馁于塞下,而权臣缄口,上下相护。渊独挺孤忠,冒触众怒而不退,盖以‘孝治’为表,以‘除奸固本’为里 —— 借迎驾之议牵出贪腐之弊,假叩阍之请破朋党之局,其谋深矣。”
当此萧栎新承大统、新政肇始未稳之际,旧党借太上皇北狩之隙,勾连玄夜卫旧吏、把持户部钱谷,将边军冬衣银、城防营造费尽入私囊,更以 “边事紧急” 为辞,掩其饕餮之罪。谢渊此奏,看似为 “亲恩” 而争,实则为 “社稷” 而谋:迎驾是名,清奸是实;叩请是形,除弊是质。他深知 “官官相护之网非猛药不能破”,故以 “孤臣犯颜” 为饵,诱旧党自露马脚,终能借朝议之势,启三司会审之端 —— 其忠直可嘉,其智略更可称也。
紫宸烛泪凝成冰,孤鸿独唳犯群罟。
塞尘吹霜侵鬓雪,群鸥默喙护巢窠。
敢以孤铮摇龙案,甘持赤胆斩荆榛。
休道清钟添耳逆,江山砥柱赖丹忱。
紫宸殿的铜钟敲过五更三点,殿外的雾还未散,阶下的朝靴声便已连成一片。谢渊立在文武百官之首,绯色的兵部尚书官袍外罩着太保的紫罗罩甲,领口磨出的毛边被晨光映得分明。他左手按在笏板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 笏板内侧,用指甲刻着 “阳和卫” 三字,那是太上皇萧桓驻跸的地方,也是他昨夜命秦飞速递密信的方向。殿内的盘龙柱投下阴影,将吏部尚书李嵩的脸遮去大半,只露出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像极了当年镇刑司提督石迁构陷忠良时的神情。
萧栎升座的龙椅还带着昨夜的凉意,御座前的鎏金香炉里,檀香燃到第三寸。“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礼监太监的尖嗓刚落,谢渊便往前迈了一步,笏板 “当” 地磕在金砖上:“臣太保兼兵部尚书谢渊,有本启奏。” 话音刚落,殿内便像被抽走了空气,连呼吸声都轻了三分。他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 有李嵩的阴鸷,有户部尚书刘焕的慌乱,还有玄夜卫指挥使周显的审视。这些目光织成一张网,像当年德胜门围城时的箭雨,压得人喘不过气。
“奏来。” 萧栎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目光落在谢渊身上时,微微顿了顿。谢渊深吸一口气,将笏板举过头顶:“陛下,太上皇北狩三载,驻跸阳和卫,风餐露宿,臣近日得玄夜卫北司密报,言去年冬塞北大雪,边军粮饷短缺,太上皇日食仅麦饼二枚,衣袍破旧难御风寒;今春染疾,太医院御医因户部拨银迟缓,迟至半月方得启程。臣请陛下速遣使臣,奉迎太上皇还京奉养,以敦圣孝,以安民心。” 最后一字落地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嵩悄悄往刘焕身边挪了半步,刘焕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话,又被李嵩用眼神按住。
殿内的寂静骤然变浓,连檀香的烟都凝在半空。谢渊知道,这寂静不是敬畏,是恐慌。去年冬,他命秦飞查边军粮饷,查到户部将宣府卫的冬衣拨款转拨给了 “治理黄河工程”,而所谓的 “黄河工程”,主事者正是李嵩的门生、工部侍郎周瑞。秦飞在周瑞的私宅搜出账本,上面记着 “冬衣银三千两,转赠李尚书”,墨迹还未干透。他本想在早朝时一并奏报,却又怕打草惊蛇 —— 李嵩与诏狱署提督徐靖交好,若贸然发难,恐将罪证销毁,反坐他一个 “诬告重臣” 之罪。
“谢太保所言,可有实证?” 萧栎的手指叩了叩龙椅扶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谢渊躬身道:“臣有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所录密报,及阳和卫士卒的联名诉状,皆可佐证。” 说着便要从袖中取奏疏,却见李嵩突然出列,笏板一摆:“陛下,臣有异议!” 他上前一步,袍角扫过金砖,发出细碎的声响:“太上皇北狩,本为巡边固防,彰显我大吴天威,今瓦剌虽遣使求和,然北境仍有隐患,若贸然迎回,恐失边军士气。且户部近日正筹备秋粮入库,帑银紧张,若兴迎驾之仪,需耗银数万,恐误边饷调度。”
谢渊心中冷笑,李嵩这话,看似为朝廷计,实则是怕迎回太上皇,揭出粮饷被克扣的真相。他当即反驳:“李尚书此言差矣!太上皇在边,与士卒同甘共苦,边军皆感其恩,迎回太上皇,方能安将士之心;至于帑银,臣已查户部账册,去年江南漕运赋税多被截留,仅李侍郎周瑞所管工程,便有五千两不明支出,若能追回贪墨之银,何愁迎驾无资?” 这话像一把刀,直插李嵩的要害,刘焕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藏着的账册副本 —— 那是他与李嵩合谋克扣边饷的证据,昨夜刚按李嵩的意思,藏进了吏部的密档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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