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史?纪事本末?德佑西直门犒军》载:“德佑七年,西直门御瓦剌之役毕,守卒伤亡逾千,残卒多带伤,衣甲破碎,粮饷久缺。太保谢渊(正一品,兼兵部尚书、御史大夫)奏请发内帑犒军,户部尚书刘焕(正二品)阻之,谓‘国库空虚,内帑乃先帝所积,不可轻动’;镇刑司提督石崇(从一品)复附议,称‘士卒守城乃分内事,滥赏恐滋骄惰’。
帝萧桓(德佑帝)亲赴西直门视伤卒,见卒或断肢、或中箭,卧于破庙草堆,仅以破布裹伤,粥食稀得照影,乃叹曰:‘朕为君,使士卒如此受苦,罪在朕也!’遂命打开内帑,出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万两,分赏守军。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侦得:刘焕私吞西直门粮饷万石,转卖得银五百两,复与石崇、诏狱署提督徐靖(从二品)分赃,故阻犒军,恐士卒怨愤揭其罪。史臣曰:‘桓之发内帑,非独慰忠勇,实察民心、革弊政之始也。焕、崇、靖之流,贪私阻犒,其心可诛,然帝念其或涉旧党网络,暂系诏狱待审,欲穷究其党羽,一网打尽,非纵奸也。’”
《玄夜卫档?内帑犒军录》补:“内帑藏于户部内库西阁,设管库郎中(正五品)二人、库役二十人,需帝手谕、内阁印鉴、户部尚书印三者俱全方得开。焕初拒奉诏,称‘印鉴需核验三日’,秦飞率玄夜卫监库,方迫其交出印鉴。犒军时,每卒依功赏银:战死卒家属赏银五十两,重伤卒赏银二十两,轻伤卒与参战卒各赏银十两,皆由玄夜卫与户部侍郎陈忠(正三品)共同监督发放,无克扣之弊。焕、崇、靖虽罪证确凿,然帝命暂不议死,押入诏狱,待查其关联旧党,再定最终刑罚。”
西直门残血未干,伤卒呻吟卧破垣。
甲碎难遮肌骨露,粥稀仅裹腹中空。
谢公奏请犒军饷,刘焕私吞阻帝恩。
石崇附议言 “滥赏”,怎知士卒战犹艰?
帝幸西城视卒伤,破衣沾血泪沾裳。
断肢卧草呼亲故,中箭撑墙念故乡。
“朕为君父失养护,何颜再享内帑藏?”
手谕亲颁开库锁,黄金白银慰忠良。
内库开启辨奸良,焕使刁难阻犒忙。
秦飞监库持公义,陈忠督发放赈粮。
卒领赏银声震地,誓随太保守边疆。
奸邪虽系囚牢里,待究余党再正纲。
西直门内的临时伤营,是战前的一座土地庙,庙顶的瓦被瓦剌兵的火箭烧穿了大半,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庙内,落在伤卒们的破衣上,瞬间融成冰水,顺着衣缝往下淌。庙内稻草堆上,横七竖八躺着百余名校伤卒:二十岁的卒子王小二,左臂被瓦剌弯刀砍断,仅靠一点皮肉连着,伤口化脓发黑,每动一下都疼得他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哼出声;五十岁的老卒赵老栓,右腿中了三支箭,箭镞未拔,血浸透了裤管,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他怀里揣着给阵亡儿子带的半块麦饼,饼硬得能砸裂城砖,却仍紧紧攥着,像是握着最后一点念想。
庙外的空地上,亲卫们正收敛战死士卒的尸体,有的尸体被马蹄踩得面目全非,只能靠铠甲内侧绣的名字辨认;有的尸体仍保持着挥刀的姿势,手指扣在刀柄上,掰都掰不开。谢渊站在尸体旁,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花名册,每念一个名字,就用朱笔在旁边画一个圈,念到 “孙乾” 时,他的声音顿了顿,指尖在 “乾” 字上反复摩挲,墨痕被眼泪晕开一点 —— 这本花名册,战前密密麻麻记着一千三百个名字,如今能画上 “存活” 记号的,只剩三百余人。
“太保,” 亲卫队长捧着一碗稀粥过来,粥里的米粒屈指可数,清汤能照见人影,“伙房就剩这点粮了,您一整天没吃东西,喝点垫垫吧。” 谢渊接过粥碗,却没往嘴边送,转身递给旁边一个饿得发颤的小卒 —— 那小卒才十五岁,是乡勇补进来的,叫李小五,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嘴唇冻得发紫。李小五接过粥碗,眼泪 “吧嗒” 掉在碗里,混着稀粥一口口咽下去,含糊地说:“谢…… 谢谢太保……”
谢渊回到兵部,不等擦拭身上的血污与尘土,即刻铺纸研墨,写起奏疏。狼毫笔在纸上划过,每一个字都透着急切:“西直门守卒,以残躯拒胡贼数万之众,伤亡逾千,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伤卒无药治,死者无棺殓。若不发内帑犒赏,恐寒天下士卒之心,日后难令其效死疆场。臣请陛下发内帑黄金五千两、白银十万两,分赏守军及阵亡家属,以慰忠勇、励士气。”
奏疏由亲卫快马送进皇宫,萧桓看后,手指捏着奏疏边角,指节发白 —— 他虽久居深宫,却也知道士卒守城之苦,只是内帑乃先帝遗留,非重大国事不得动用,一时间竟有些犹豫。可转念想起谢渊在奏疏中写的 “寒士卒之心”,又实在不忍,便即刻召户部尚书刘焕入宫,命他筹备内帑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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