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兵志》载:神武肇基,分封诸王,赐甲士以卫藩屏,严令非诏不得擅调,此乃固本之策。然自元兴以降,承平日久,至永熙一朝,诸王广蓄私兵,豢养亲卫。其甲胄之利、部伍之众,多有僭越祖制者。藩卫之设,本为拱卫皇室,却渐成尾大不掉之势,终酿朝堂祸乱,实乃大吴盛衰之枢机也。 当秦王亲卫护送韩王查案的队伍在朱雀街遇伏时,那把刻着 "索府" 二字的茶刀,正悄然将朝局拖入更深的漩涡。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暮秋的风裹着焦糊味掠过朱雀街,悦来茶楼的残垣断壁间,暗红血迹与碎瓦交织。谢渊踩着仍有余温的木梁踏入废墟,玄色官靴碾碎半块带齿痕的腰牌残片。他瞳孔微缩 —— 这锯齿状边缘,与三日前秦王府失窃腰牌记录中的特殊锻造工艺如出一辙。
"取工部《百工考》。" 谢渊蹲下身,验印锥挑起火漆剥落处的暗红颗粒,在掌心碾开,"庐山铁砂,六棱柱状结晶," 他望着东南方秦王府方向,喉结微动,"全吴唯秦王私矿所辖工坊能炼此砂。" 话音未落,周立已展开泛黄的典籍,指节重重叩在 "庐山铁冶" 条目上:"大人,去年工部核检记录显示,秦王亲卫腰牌火漆用砂,正是此矿所产。"
焦木上的 "索府" 刻痕泛着诡异的茶褐色。谢渊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木面:"刻痕渗入茶渍," 他的验印锥沿着纹路游走,"且有明显的二次修补痕迹。" 暮色渐浓时,三十六个刻痕拓片铺满临时搭建的案几,每道刻痕深浅角度的细微差异,都被朱笔圈出。
刑部司房内,牛油烛芯爆开一朵灯花,将索府长史的佩刀映得寒芒毕露。谢渊屈指叩击黄绫,铜尺丈量的笃笃声与烛泪滴落声交织:"看这刀刃崩口," 他将茶刀残件斜映烛光,崩缺处泛起暗红锈迹,"角度呈锐十五度," 指尖突然按住拓片某处扭曲的捺画,"焦木第三笔收势时,木纤维断裂方向与刀身受力纹路 ——" 话音戛然而止,满室寂静中,唯有验印锥轻刮刻痕的沙沙声,"误差不超过半毫。"
"大人!" 周立撞开房门,玄色官袍下摆沾着半片枯叶。他抖开皱巴巴的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索府库房三年出入明细俱在此," 泛黄纸页翻过,朱砂批注在烛火下宛如凝血,"其火漆主料用辰州朱砂混松脂," 突然扯出茶楼残片的检验单,"与庐山铁砂的配比成分," 喉结剧烈滚动,"毫无关联!"
轰然巨响中,玄夜卫的铁靴踏碎门槛。赵王萧栎绯色官袍翻涌如血浪,袍袖扫过案牍,账册纷飞间,他已拎起刻痕拓片:"谢御史这是欲盖弥彰?" 阴鸷目光扫过茶刀,突然嗤笑出声,"索府长史昨夜弃印出逃,被本王堵在朱雀门," 染着丹蔻的指尖重重戳向佩刀,"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猛然甩袖指向北方东宫,"太子党杀人灭口,还想狡辩?"
谢渊突然将工部核检卷宗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铜尺跳起三寸。他撕下夹页,朱砂批注的 "庐山铁砂" 四字在烛火下猩红如咒:"殿下可曾细查?" 验印锥挑起火漆残片,对着烛火转动,六棱结晶在光影中流转,"此砂产自秦王私矿," 话音未落,又抽出秦王府失窃记录,"三日前腰牌被盗,火漆成分与茶楼残片," 字字如刀,"分毫不差。究竟是谁在贼喊捉贼," 他突然逼近,目光如鹰隼锁定赵王骤然收缩的瞳孔,"殿下心里最清楚。"
金銮殿内,蟠龙柱映着冷光,将诸王身影割裂成明暗两半。赵王萧栎展开弹劾奏章时,玉笏磕在青砖上迸出火星:"陛下!索府长史乃太子属官,其佩刀现于韩王遇刺现场," 他猛然转身,袍角带起的风掀动太子衣摆,"若不是太子党妄图掩盖私扣盐引的罪证," 特意加重 "私扣盐引" 四字,"为何查案钦差刚到茶楼,就遭遇截杀?"
太子萧桓踉跄上前,官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他强按怒火,从袖中抖出詹事府文牒:"父皇明鉴!长史告病折子递于半月前," 手指划过朱砂批注,"詹事府丞与太医院判均可作证。" 忽然指向赵王,"且顺天府记录显示,案发当夜长史宅邸灯火通明," 他展开盖着顺天府大印的证词,"街坊邻居亲眼见长史夫人扶他服药,何来畏罪潜逃之说?"
谢渊捧着刻痕拓片长跪,验印锥在两张拓片间游走:"陛下请看," 他将拓片举过头顶,"看似工整的 ' 索府 ' 二字," 锥尖轻点笔画转折处,"此处木屑飞溅方向朝外,显是左手施力所致," 又指向另一处修补痕迹,"而长史惯用右手," 展开吏部存档的长史手书,"其字迹收笔处必有回锋,与刻痕笔势截然不同。"
永熙帝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急点:"火漆又作何解释?"
"关键正在火漆!" 谢渊展开火漆化验报告,"索府历年火漆用辰州朱砂调松脂," 他取出索府库房账册,"而茶楼残片含庐山铁砂," 指尖划过秦王,"此砂独产于秦王府私矿," 又转向赵王,"且秦王府三日前刚报腰牌失窃," 举起刑部密报,"失窃腰牌的火漆成分,与案发现场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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