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仅凭推测就敢扣信?" 李通的手按在刀柄上,甲胄下的肌肉紧绷如弦,"玄夜卫职责在护皇权,不在查茶梗!"
"护皇权?" 谢渊冷笑,取出三层火漆样本,"首层含庐山枯叶,是魏王旧庄三年前的弃茶;中层混铁砂,乃私铸兵器的余料;" 他忽然压低声音,"最下层蜂蜡里的血渍," 指向载玻片上的淡红斑点,"与江西抗税茶农的血型一致 —— 千户要护的,究竟是皇权,还是谋逆者的野心?"
李通的手指骤然收紧,绣春刀发出半寸轻响。谢渊乘势展开三年前的供词:"魏王临终前供认,' 三杰密信,枯叶示警 '," 他的验印锥点向 "萧氏三杰" 四字,"如今枯叶重现,千户还要说这是寻常文书?"
缇骑的甲胄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李通望着谢渊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去年冬日,他在宗人府看见的场景:襄王属官将茶农的田契混入火漆,笑声里带着对人命的轻贱。那些被烧毁的田契,那些断指的茶农,此刻在他眼前与谢渊案头的血书重叠。
"末将... 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李通的声音低了下去,却仍梗着脖子。
谢渊看着他颤抖的指尖,忽然放缓语气:"我知道你曾在江西卫所任职," 他指向供词里的名字,"赵小乙,那个被打断右手的茶农,曾是你的同乡吧?"
李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痛苦。谢渊继续道:"他临终前说,' 下辈子想在自己的茶园里,看茶叶发芽 '。" 验印锥轻轻敲在舆图的庐山位置,"现在有人要把茶园变成兵器库,你真要为他们保驾护航?"
缇骑退去时,李通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谢渊望着他腰间晃动的腰牌,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 这朝堂上的每个官员,都像被扯线的木偶,在皇权与良知间挣扎。但他知道,哪怕只有一人愿意清醒,正义就还有希望。
案头的舆图上,魏王旧庄、襄王封地、楚王驻京办连成的三角区,像一个正在收紧的绞索。谢渊的验印锥在 "隐田" 二字上划出深痕,忽然听见周立的禀报:"大人,宗人府方向浓烟滚滚..."
验印锥 "当啷" 落地,谢渊望着窗外腾起的黑烟,忽然想起太学老师的话:"宗室结党,必先乱其文书,毁其证据。" 他披上獬豸补服,指尖抚过胸前的火漆疤痕 —— 那是三年前在江西,被王府暗卫所伤。此刻,疤痕在晨光中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有些伤口,永远不能愈合。
路过庭院时,他蹲下身,抚摸着青石板上的 "民" 字刻痕。这是当年抗税茶农们用断指血写的字,如今已被风雪磨浅,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备马," 他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决绝,"去宗人府,就算只剩一片残页,也要让真相重见天日。"
周立看着谢渊的背影,发现他的肩背比平日更挺,仿佛扛着的不只是獬豸补服,更是天下茶农的期盼。远处,玄夜卫的马蹄声与救火的铜锣声交织,而谢渊手中的验印锥,正在这混乱中,为查案之路劈开一条血路。
片尾
宗人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谢渊在残垣中捡到半片玉牒,断口处的刻痕刺痛眼帘。身后李通的脚步声近了,他忽然有些疲惫 —— 从江西到京城,从茶田到朝堂,这一路他见过太多背叛与妥协,却仍在看见李通单膝跪地时,红了眼眶。
"末将愿随大人查案。" 李通的声音带着哽咽,让谢渊想起江西那位断指的老茶农,临终前也是这般坚定。他伸手扶起李通,触到对方甲胄下的体温,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似乎没那么冷了。
雪越下越大,谢渊望着远处未被烧毁的梅树,想起密信上若隐若现的暗纹。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化作茶农们的笑脸与泪水,在眼前浮现。他知道,这场查案早已不是为了律法条文,而是为了让天下百姓,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心种茶、安心生活。
验印锥在掌心发烫,谢渊忽然轻笑 —— 管他什么萧氏三杰,什么九王夺嫡,只要这锥子还在,只要他谢渊还是风宪官,就绝不会让百姓的田契,再沾染上半点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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