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仙栈”的后院,被临时征用成了签署仪式的会场。与其说是会场,不如说是个大型杂物间加露天奶茶摊位的混合体。
靠墙堆着几摞还没拆封的奶茶杯和椰果罐头箱子,角落里放着那把秃毛扫帚和嗡嗡作响的老冰箱。院子中央,两张油腻腻的折叠桌拼在一起,铺上了一块崭新的、却透着廉价感的红色绒布——这是两个网红主播自掏腰包赞助的“仪式感”。绒布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几份打印在普通A4纸上、签满了各式名字的《新仙凡和平共处及资源互助临时公约》最终版。阳光透过院墙边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在红布和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土地公钱福德换上了他最好(也是最不破)的一件旧官袍,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紧张地搓着手。灶王爷把厨师围裙换成了件皱巴巴的灰色夹克,试图显得正式点。扫把星、夜游神、门神等人也尽量收拾了一下自己,但眉宇间都带着一丝忐忑和期待。凡人代表(张工头、李律师、老太太和社区代表)坐在另一侧,好奇地打量着这充满烟火气的“神圣”会场。两个网红主播的镜头早已架好,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着。
气氛,本该是庄严中带着点喜庆的荒诞。
然而,这一切都被桌子正前方那个身影破坏了。
城隍爷崔钰,如同最后一道顽固的门槛,死死堵在“签署”之前。他站在那张铺着红绒布的折叠桌前,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恭敬地捧举着那方沉重、古朴、散发着苍茫威严气息的“法理神印”。暗金色的印身、狰狞的狴犴印纽、流转着微弱流光的繁复神文,在简陋院落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又充满压迫感。
他下巴微扬,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高和最后一丝掌控全局的错觉。阳光落在他高举的神印上,仿佛为这件旧天庭最后的遗物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他带来的两个小鬼差垂手侍立在后,大气不敢出。
“诸君!” 崔钰的声音刻意拔高,在寂静的后院里回荡,试图压过冰箱的嗡鸣,“此‘法理神印’,乃天道法理之具现!非其加持,此约难成!然,催动神印,引动天道共鸣,需浩瀚伟力!灵气枯竭,信仰凋零,此乃不争之事实!非吾刻意刁难,实乃天律如此,无可奈何!”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向站在桌子另一侧、背靠着那堆椰果箱子、一脸百无聊赖的唐棣。
“唐掌柜,” 崔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即将看到对方吃瘪的快意,“神印在此!伟力何在?若无解决之道,此签署仪式,恐难以为继!莫非要让这凝聚仙凡心血之公约,因力有不逮,沦为一场空谈笑柄?” 他刻意加重了“空谈笑柄”四个字,目光扫过两个网红主播的镜头,仿佛在提醒所有人即将到来的尴尬。
神仙们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土地公钱福德又开始哆嗦,仿佛已经闻到了自己那点可怜灵气配额被扣除的“香气”。夜游神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凡人代表们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中带着焦虑。直播间弹幕更是刷得飞起:
【完了!卡BUG了!】
【城隍爷这是铁了心要搅黄啊!】
【浩瀚伟力?上哪找去?把奶茶店榨干吗?】
【唐老板!快想想办法啊!你的电击棒能发电不?】
压力,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让后院原本那点喜庆的荒诞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崔钰和他手中神印带来的沉重和绝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金色的、圆滚滚的小东西,从唐棣脚边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是元宝。
它似乎刚睡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圆乎乎的身体拉成一条金线,又迅速蜷缩回来。然后,它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瞬间就被崔钰手中高举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法理神印”牢牢吸引住了!
不是敬畏,不是好奇。
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近乎本能的饥渴!
那印玺中流转的微弱流光,在元宝的感知里,比最顶级的猫罐头还要诱人百倍!比那枚沾染了剑气的玉扣还要“香甜”!那里面蕴含的,是一种古老、纯粹、沉淀了无数规则与秩序的“味道”!是它这饕餮(貔貅)血脉最渴求的顶级食材!
“咕噜噜…” 元宝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充满渴望的低沉呜咽。口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唐棣的鞋面上,很快洇湿了一小片。它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四只覆盖着金色绒毛的小爪子焦躁地在地上刨动着,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方金光闪闪的大印,闪烁着近乎贪婪的绿光(饿的)!
唐棣低头,看了看自己鞋面上那摊晶莹的口水,又抬眼看了看元宝那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的馋样。
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慵懒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松动。他弯下腰,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唐老板你要干嘛”的惊恐目光注视下,一把将对着神印疯狂流口水的元宝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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