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店里各种异常的杂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您这‘显灵’，动静整得有点大啊。”
土地公钱福德浑身一颤，惊恐地抬起头，对上唐棣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那冰箱溢出的冷气还要刺骨。
“小…小唐掌柜…” 土地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吾…吾闯大祸了是不是？他们…他们会不会把吾抓起来？打散吾这点残魂？吾…吾…”
“抓您？” 唐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凡人的警察估计对您老这种非物质存在体暂时还没执法权。” 他话锋一转，语气却沉了几分，“但施工队损失巨大是实打实的。热搜上了，舆论爆了。这事儿，捂不住了。”
他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猩红的热搜词条上。指尖划过，点开一个本地新闻推送的简讯快报。
【突发！城南新区工地发生意外塌陷！推土机陷入深坑，疑因地质不稳！施工方：将严肃追责，索赔到底！相关“钉子户”土地庙安全问题引关注，拆除工作势在必行！】
文字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索赔。追责。势在必行。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土地公脆弱的心坎上。他身体晃了晃，全靠抓着柜台才没瘫下去。
“完了…全完了…” 土地公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吾的家…没了…吾这点神力…耗尽了…吾要流落街头了…呜呜…” 悲切的呜咽在店里回荡，衬得冰箱的嗡鸣和灯管的滋滋声更加刺耳。
就在这时，奶茶店那扇破旧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门框上的小铃铛发出一串尖锐急促的乱响。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头发乱得像鸡窝的年轻男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
“唐…唐哥！出…出大事了！” 来人是城隍庙管理处（仙界驻人间劳务派遣及再就业办公室临时挂牌点）的办事员小崔，一个刚下凡不久、还在努力适应人间996的小仙吏，此刻他满脸都是世界末日般的惊恐，“土地庙那边…炸锅了！热搜…您看了吧？”
小崔环顾店内，看到瘫软如泥、老泪纵横的土地公，还有店里各种正在“发疯”的物件（冰箱在结霜、扫帚倒在地上、收银机屏幕乱闪、灯管在抽风），脸色更是白得像纸。他几步冲到柜台前，把平板电脑“啪”地一声拍在唐棣面前，手指哆嗦着点开一个名为“仙界再就业互助群（人间）”的群聊界面。
群里信息爆炸式刷屏，每一句都透着浓浓的兔死狐悲和恐慌：
【夜游神（值夜班中）】：“@全体成员 都看到了吗？！老钱出事了！他的庙！他的家！被凡人用铁疙瘩强拆！他还手了！上热搜了！[惊恐][惊恐][惊恐]”
【灶王爷（某连锁快餐店后厨帮工）】：“什么？！老钱动手了？他哪还有力气？完了完了！凡人这下盯上我们了！我好不容易在厨房找到个落脚点，不会被举报吧？[吓哭]”
【门神（某小区保安）】：“刚换班就看到！施工方说要索赔！追责！@城隍办事处小崔 崔干事！管管啊！这要是开了头，以后哪个凡间老板还敢用我们？我们的‘违章神龛’‘临时法坛’是不是都要被强拆？！[恐惧]”
【扫把星（某家政公司金牌保洁）】：“呜呜呜…我在雇主家阳台角落用几块砖头搭的小小祭坛…不会被当成违建吧？[心碎] 老钱太可怜了！可…可这样硬来不行啊！[大哭]”
【水鬼（某水上乐园救生员）】：“妈的！欺神太甚！老钱就剩那么个破窝了！要我说，就该给那些凡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神仙不是好惹的！[怒火]”
【夜游神】：“@水鬼 冷静！老水！你想步老钱后尘吗？我们现在神力还剩几斤几两？跟凡人机械硬刚？找死啊！现在怎么办？@城隍办事处小崔 崔干事！快拿个章程出来啊！要出大乱子了！[抓狂]”
【财神（某证券公司门口卖煎饼）】：“唉…香火凋零，神力式微…我等如今，真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老钱之事，恐非孤例。长此以往，神将不神…悲乎！[叹气][衰]”
群里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抱怨、愤怒、绝望、煽动、悲叹交织在一起。昔日高高在上的神明，如今为了一个容身的“违章建筑”和一份糊口的“人间工作”，竟已惶惶如惊弓之鸟。
小崔哭丧着脸，指着平板，声音带着哭腔：“唐哥！您看！群情激愤啊！这事儿处理不好，怕是要出大乱子！那些没登记在册、偷偷滞留人间的家伙们要是被刺激到了，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到时候凡间秩序大乱，办事处第一个背锅！我这饭碗…不，我这仙籍都要完蛋啊！”
他急得团团转，突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唐棣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唐哥！唐哥！这事儿只有你能平了！我知道你有办法！老钱常说你这里…不一样！求你了！帮帮忙！代表我们‘特殊人才群体’，去跟施工方谈谈？至少…至少别让老钱真被凡人‘法办’了啊！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小崔的目光扫过店里那些渐渐平息下来的异常物品——冰箱的霜开始缓慢融化，扫帚静静躺在地上，收银机屏幕恢复了模糊的数字，灯管也稳定地亮着。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他觉得唐棣更加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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