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斜坡如同巨兽裸露的脊骨,布满了松散的石砾和那层仿佛凝固血痂般的紫红色苔藓。每一次落脚,碎石都哗啦啦地滚落,在死寂的焦痕带边缘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罗兰的呼吸粗重起来,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骨深处闷钝的痛楚,那是灰爪野猪留给他的“纪念”。汗水混着脸上沾染的硫磺粉尘,滑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分神去擦。
他全神贯注,工匠的谨慎在死亡的威胁下被磨砺到了极致。每一次手指抠进岩缝,每一次脚尖试探落脚点,都带着反复权衡的力道,力求在滑腻的苔藓和松动的碎石中找到最稳固的支点。短刀被他别回腰间,腾出双手应对这险恶的地形。他微微侧身,用肩膀和手臂分担着胸口的压力,动作虽因伤痛而略显迟滞,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仿佛在用身体为身后之人丈量出一条安全的路径。
莉莉安深灰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紧随其后。她的动作是罗兰谨慎攀登的绝对反面——精准、高效、稳定得近乎漠然。沉重的工具箱背包在她背上仿佛不存在。她的脚尖点在罗兰反复试探后才敢踩下的位置,甚至更刁钻、更省力。嶙峋的岩壁在她脚下如同坦途,深灰色的斗篷拂过紫红苔藓,没有沾染丝毫污迹,也未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罗兰的手攀上了岩脊的边缘。他低吼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沉重的身躯拖了上去,随即立刻转身,急切地向下方伸出手:“莉莉安大人!抓住我!”
莉莉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兜帽的阴影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似乎毫无波澜。她甚至没有去够罗兰伸出的手,只是脚尖在一块微凸的岩石上极其轻巧地一点,身体便如一片羽毛般轻盈地翻上了岩脊,稳稳落在他身侧,连气息都未曾紊乱半分。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有些讪讪地收回,按在依旧闷痛的胸口,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您没事就好。”
岩脊之上,视野骤然开阔。但也仅仅是相对下方扭曲的枯木林而言。眼前是一片更加广袤、更加死寂的焦痕带腹地。大地如同被巨神用烧红的烙铁狠狠犁过,呈现出大片大片龟裂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暗黑色。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拧断的黑色枯木稀疏地散布着,枝桠如同绝望伸向铅灰色天穹的鬼爪。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恶臭和那种甜腻的腐败气息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砂砾。更远处,翻滚的暗红色魔焰在地平线上燃烧、蠕动,魔王军主力推进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巨掌扼住了咽喉。
罗兰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不仅仅是因为伤痛,更是因为这片大地的纯粹恶意。“这……就是‘永夜焦痕’深处……”他喃喃道,声音干涩。橡木村只是边缘的受害者,而这里,是伤口本身。
“环境参数:持续恶化。硫化物浓度:临界值。惰性魔能粒子(Ambient异化):活性提升。腐蚀性:对碳基生命体(罗兰)构成中度持续性威胁。建议:缩短暴露时间,提升行进效率。”
莉莉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最客观的环境监测报告。她的目光扫过龟裂的大地,扫过那些扭曲的枯木,最后落在罗兰因疼痛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目标个体(罗兰):生理参数异常(心率↑,呼吸效率↓,核心体温微升)。关联:第三、四肋骨轻微骨裂,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建议:避免剧烈活动(驳回,当前环境不适用)。”
罗兰苦笑了一下。这位大人的“诊断”总是精准得让人心头发凉,却又无法反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肺部的不适和胸口的闷痛:“我撑得住,大人。接下来……往哪边走?这片焦土,连兽径的影子都没了。”
莉莉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视线投向焦土深处一个方向,那里地势相对平缓,但地面龟裂得更加严重,裂缝中隐隐渗出粘稠的、泛着诡异油光的紫黑色液体,空气中漂浮的淡紫色微粒在那里也似乎更加密集。
【威胁评估:高腐蚀性泥沼(伪态)。惰性魔能粒子富集区。能量波动:异常(微弱,持续性)。关联性:与样本7号(月光苔)信息素残留频谱存在……0.7%弱相关?数据库冲突:月光苔信息素应已完全衰减……逻辑错误?重新扫描……】
深灰色兜帽下,莉莉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这细微的数据冲突,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小石子,在她刚刚经历重启、正全力处理海量环境信息的思维核心中,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走这边。”她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怪石嶙峋,形成一片如同迷宫般的石林,虽然地形复杂,但地面相对坚实,裂缝较少,空气中漂浮的微粒也稀薄一些。“避开能量富集区。路径效率:下降12.4%,生存率:提升18.3%。”
“是!”罗兰毫不犹豫地应道。莉莉安大人对环境危险的判断,早已用行动证明其绝对权威。他紧了紧腰间的短刀,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如同巨兽獠牙般耸立的石林。脚下是坚硬的黑色岩石,虽然崎岖,但比那松软的焦土和可疑的泥沼让人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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