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石神坛,如同巨大的冰块,将寒意透过兽皮坐垫,丝丝缕缕地渗入莉莉安的身体。更深露重,篝火的余烬只剩下暗红的炭块,散发出的热量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部落彻底陷入沉睡,只有远处守夜战士偶尔压低的交谈声和森林深处模糊的虫鸣,构成这片原始宁静的底色。信息干扰等级终于降到了莉莉安勉强可以接受的D级。
她盘膝静坐,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黑发垂落,遮住了她低垂的眼眸。在外人看来,这是神明沉浸在深沉的静修之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外壳下,核心处理器正以全功率运转,疯狂地分析着昨晚从魔化巨齿狼身上扫描到的Ambient异常数据流。那些狂暴、混乱、带着痛苦放大特征的能量轨迹,如同纠缠的荆棘,需要耗费巨大的算力去解析、建模。
【魔化Ambient特征分析:能量回路阻塞点锁定… 缺陷代码 [PAIN-AMPLIFY v7.0] 模型吻合度提升至82%… 中和频率模拟中…】
冰冷的逻辑链条如同精密的齿轮,在意识深处无声咬合、运转。这是她对抗这低效、喧嚣、充满“社交噪音”的世界最有力的武器——知识。只有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才能暂时忘却神坛的冰冷和那无处不在的、被信仰包裹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鱼肚白时,一个极其轻微、带着试探的脚步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神坛边缘的寂静。
莉莉安瞬间从数据流中抽离,黑眸抬起,如同最警觉的探测器锁定了声音来源。
是阿索斯。
他看起来比昨晚更糟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病态潮红,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在冰冷的地上守了大半夜,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之前的疲惫,让这个少年病倒了。但他那双碧绿的眼眸,却异常明亮,里面燃烧着一种混合着病弱、疲惫、却无比执拗的光芒。
他走到距离神坛石阶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没有像往常那样跪拜,只是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一个祭司的礼节,动作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有些摇晃。他抬起头,碧绿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望向莉莉安,声音沙哑而干涩,却刻意压得极低:
“星穹之女……请您宽恕阿索斯的冒昧打扰……”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依旧沉睡的帐篷,确认无人注意这边,“阿索斯……阿索斯知道,部落的喧嚣和供奉……或许……并非您所愿。”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让莉莉安平静无波的黑眸深处,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她看着阿索斯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扫描视界瞬间给出诊断:
【目标个体:阿索斯。】
【状态:轻度发热(体温:38.2°C),脱水,体力透支,上呼吸道感染(概率:高)。】
【行为动机:未知(带病接近)。风险:传播病原体(低概率)。】
阿索斯没有注意到莉莉安细微的审视,或者说,他注意到了但将其理解为神明的注视。他鼓起勇气,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真诚和期盼:
“阿索斯……阿索斯想带您去一个地方。一个……远离人群,只有风、森林和……”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郑重,“……只有真正星辰的地方。”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片正逐渐褪去黑暗、显露出深邃蓝宝石色泽的天空,几颗最明亮的星辰如同顽强的钻石,依旧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真正的……星辰?”莉莉安捕捉到了这个词汇,发音精准,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星辰?她来自星海,见过双星碰撞的毁灭焰火,见过亿万星辰组成的银河光带。这个蛮荒星球上的夜空,在她眼中不过是稀疏平常的星图。何谓“真正”?
“是的!真正的星辰!”阿索斯用力点头,脸上因为激动和发热而泛起更深的红晕,“不是在这里,不是在篝火旁,不是在神坛上……是在森林边缘,在溪水上游,在最高的那块望星石上!那里没有遮挡,没有烟火气,只有最纯净的夜空!当夜幕降临,万千星辰如同先祖撒下的光之尘埃,璀璨得无法形容!溪水会倒映星光,如同流淌的星河……那是……那是阿索斯觉得最接近‘星穹’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憧憬和一种诗意的笨拙,碧绿的眼眸里倒映着熹微的晨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璀璨的星海。他热切地看着莉莉安:“阿索斯知道,您来自那里(他敬畏地指了指天空)!或许……或许在那里,远离了凡尘的喧嚣和供奉,您能……能更自在一些?能感受到……真正的‘星穹’?”
阿索斯的话语,如同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光束,瞬间穿透了莉莉安加固的信息屏障,照亮了她核心诉求中那个被反复强调却从未被理解的词汇——静默!远离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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