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夕阳熔金的光线穿过窗格,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厨房弥漫着鱼汤炖煮时特有的醇厚香气。沈青竹站在水槽边,侧光勾勒着她专注的轮廓。一条肥美的野生溪水鳜鱼被她稳稳按在砧板上,鱼鳞已被刮净,露出银白带浅粉的皮肉。她的动作精准且近乎于优雅。修长的手指捏住小尖刀的尾部,探入鱼腹深处,轻轻旋绕,将内脏完整取出。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余拖沓。徐望舒半靠在餐桌旁,捧着一个温热的荞麦小饼小口嚼着,眼神有些散乱,像意识深处还在处理昨夜构建的那些疯狂神经路径模型带来的持续负荷感。另一边,徐云操控轮椅,在靠墙的铁皮储物柜前停下,他微微前倾身体,伸出那只包裹着传感绷带的右手,艰难而缓慢地向柜顶最高一层的一个老式军用压缩肉罐头探去。手臂肌肉在极度控制下依旧有控制不住的细微震颤,指尖颤抖着,无限接近冰冷的罐头边缘……
忽然!
嗤!
一个极其轻微、金属滚动摩擦的短促声响!
一枚原本躺在柜顶边缘、半嵌在润滑油渍里不起眼的小螺帽(不知何时遗落在此处的维修零件),被徐云颤抖的食指不经意地扫到,叮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金属地面上,带着清脆的回音滚了几圈,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徐望舒的赤脚边。
几乎是本能反应,徐望舒几乎是同步地弯下了腰,左手下意识地伸向那枚仍在微微滚动、带着机油污渍的冰冷小金属物。
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种极其特殊的信息流,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清晰度和即时性,从指尖微小的压力传感器(皮肤神经末梢)逆向爆发!金属冰冷的质感、圆柱体表面的机油滑腻、以及那极其细微的、内六角螺丝孔内粗糙螺纹对指腹神经的独特刮擦感……这些原始感知信息的组合序列,被高度敏感化的感官捕捉,沿着那条她昨夜倾尽算力才在废墟模型中强行构建出的、代号【湍流绕礁-17】的模拟信号路径传递!这一信号流极其微弱,在过往混乱的神经干扰场中绝对会被淹没!但此时此刻,这条模拟路径两端的核心神经节点正处于被“深渊锚点”算法强行“预热”到临界的超敏状态中!
一个精准、完美、如同钥匙插入锁孔般严丝合缝的信号触发确认瞬间达成:
【目标特征:小型金属圆柱体(附加表面油质隔离层) | 温度感知:强冷感(显着低于环境温度) | 触觉反馈:混合体 - 光滑圆柱面附加特定凹坑结构的细微不规则阻力…吻合路径预设特征识别阈值!】
【模拟路径“湍流绕礁-17”初级感知信号传递序列——完成度:完整!信息保真度:极高!】
【路径稳定性评估:微弱正向反馈确认!关联神经簇轻微神经递质释放!】
世界在那一刻没有声音。
徐望舒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外人可见的僵硬或停顿。她只是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手指拾起了那枚螺帽。冰凉粘腻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指尖,并沿着那条预设的、本该极度紊乱的路径畅通地传递回中枢!没有往常信号冲撞带来的剧烈刺痛,没有信息被撕裂扭曲的眩晕,就是纯粹的物质感知本身!那感觉……像一条被彻底堵塞多年的地下暗河,在狂暴炸药的强行轰击下,终于渗透出第一缕清冷、真实的泉水,虽微弱,却真实地冲刷过久已干涸的感官河床。
她缓缓直起腰,摊开手心。被机油染得有些乌黑的螺帽静静躺着。她凝视着它,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有那对长久以来被沉痛、疲惫和死寂覆盖的双眸深处,那片如同极地冰盖的漆黑深潭,最底部难以察觉的幽暗深处,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锐利清晰的理性曙光,刺破了沉积多时的神经混沌迷雾,带来冰水浇头般的清醒。
同一瞬间,投射在她视网膜边缘(隐形脑机界面专属视图)的微型神经状态监控浮窗上,一个代表修复进度的核心数值,在一个持续的、令人绝望的红色警报背景下,极其细微但无比坚定地跳动了一下:
修复进度:83.1%
红色的“高风险”预警纹丝未动,但那个从82.3到83.1的数字变化,在数值层面宣告着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突破。如同在死寂冰冷的火山熔岩湖中心,一粒微尘大小的气泡悄无声息地生成,向着冻结的天空浮升了一微米的距离。
在光线明亮的厨房中轴线上。
沈青竹手中的鳜鱼已被内外清洗得剔透。她手指轻巧地探入被清理得极其干净的鱼腹腔内部,在最厚实、也最不起眼的腹壁内侧一小片平滑肌部位,她那捏着极轻薄手术刀片的手指稳定得如同雕塑。刀尖上最细微锋利的一点三角尖锋,如同绣花针般,在潮湿柔韧的鱼腹内壁上,留下了一条极其短促、深度不过表皮层、只有在特定角度强光下才能勉强分辨其存在、长度不足两毫米的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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