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虽置身事外,却仍存慈悲底线,这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大理偏居一隅,若卷入宋金纷争,无异于引火烧身,唯有守好南疆,才是正道。
他提笔欲回书致谢,笔尖却悬在半空。玄痛大师那句"守土护民方为王道",让他想起前日边关急报里被金骑劫掠的村落。若有朝一日战火真的烧到大理边境,纵使少林袖手,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坐视?墨滴在信笺晕开,宛如地图上一处未愈的伤疤。
皇嗣司新立那日,宫墙内哭声震天。
五岁的二皇子抱着乳母大腿打滚,裙摆沾满尘土;大公主攥着德妃赏的玉坠,抽噎着要回生母宫中。
梅妃身着月白织金襦裙,鬓边斜簪一支白玉兰,看似柔弱的身影立在朱漆门前,却让哭闹的幼童们莫名噤声。
"都这般模样,倒像被猫叼了的小雀儿。"她声音轻柔,指尖却利落地将纠缠的孩童分开,
"二殿下既有力气撒泼,明日卯时便随武师晨练;大公主若舍不得玉坠,便抱着它抄十遍《孝经》。"话语落下,方才还喧闹的庭院瞬间鸦雀无声。
梅妃将袖中藏的桂花糖分给抽噎的幼童,眼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轻抚着新修葺的学堂梁柱,想起段誉交托时的郑重:"皇嗣教养关乎大理百年,唯你能担此任。"
彼时她垂眸谢恩,心底却冷笑——这后宫之中,温柔是刀,慈悲作刃,方能在暗潮里站稳脚跟。
半月后的晨课,段誉悄悄来探。
却见梅妃手持戒尺立于阶前,身姿如弱柳扶风,语气却字字如铁:"五皇子与四公主争抢笔墨,罚扫学堂三日;大皇子背不出《盐铁论》,午膳只准用糙米。"哭闹声渐歇,孩童们红着眼眶乖乖端坐。
段誉望着梅妃在晨光中摇曳的身影,忽然想起玄痛大师信中"治大国如烹小鲜"之语,不觉抚掌而笑。
晨雾漫过点苍山时,段誉立在观海阁前,望着洱海翻涌的白浪,手中密报已被汗水洇出褶皱。
数年光阴,金国铁骑竟如被黄河天险钉住般再未南下,南宋君臣在临安的湖光山色中醉生梦死,秦淮河的画舫笙歌彻夜不休,仿佛中原半壁沦陷只是场遥远的噩梦。
"报——"
快马踏碎宫道的青石板,探马浑身浴血滚下马鞍,"蒙古铁骑已至燕山脚下,所过之处,牛羊庐帐皆成焦土!"
段誉猛地攥紧窗棂,指节泛白。羊皮舆图上,蒙古疆域如燎原烈火般蔓延,西吞昆仑雪岭,北抵狼居胥山,东缚新罗海岸,如今连燕山屏障都摇摇欲坠。
他想起玄痛大师信中"外拒兵戈,内修仁德"四字,忽闻身后传来环佩叮当。
梅妃领着一众皇子公主悄然而至,昔日软糯孩童已长成少年模样。
二皇子腰间佩剑寒光凛凛,三公主捧着边关战报的指尖微微发抖。
"父皇,"大皇子踏前一步,"儿臣愿领鹤云军驻守南疆,防蒙古绕道突袭!"
晨钟自崇圣寺方向传来,惊起满天鸥鹭。
段誉望着孩子们坚毅的眉眼,又望向北方低垂的云层。大理偏安西南,可这世道早已如沸鼎之水,谁又能独善其身?他轻抚腰间龙纹玉佩,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当年汴梁城破的血火,或许正在燕山脚下重演。
皇嗣司的杏花雨里,总见个怯生生的小小身影。
穆妃所出的二公主裹着藕荷色斗篷,鬓边斜簪的绢花总被风吹得轻颤,像是随时要坠落的云霞。她生得极肖穆妃,弯弯的杏眼蒙着层水光,睫毛扑闪时恰似受惊的蝶翼;鼻尖圆润小巧,笑起来时会轻轻皱起,露出右颊一粒浅淡的梨涡。
这日课业后,她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月白襦裙沾满草屑也浑然不觉。听闻脚步声,她仰起脸来,被日头晒得微红的脸蛋上还沾着尘土,发间却别着新摘的野蔷薇,
"先生说,"她晃着手里的竹简,声音软糯得像糯米团子,"大理的蝴蝶泉比御花园的花都好看。"
那双眼睛盛着细碎的光,纯净得如同未被沾染的洱海晨雾。
晨起请安时,她总躲在兄长身后,绞着帕子的指尖苍白纤弱。可若见哪个小皇子欺负宫娥,她又会攥紧裙摆站出来,垂泪的模样惹人怜惜,说出的话却执拗:"佛陀说要慈悲待人。"
暮色中的皇嗣司,常能看见她抱着《百孝图》独坐长廊,粉白的裙裾铺展如莲,倒真像误入宫廷的邻家少女,不沾半点皇家的矜贵锋芒。
德妃宫的沉香终年萦绕,却掩不住殿内传来的啜泣声。七岁的小皇子蜷缩在锦被里,豆大的泪珠滚落,将绣着金蟒的绸缎洇出深色痕迹。窗外惊雷炸响,他整个人几乎缩进床角,连脖颈后的胎发都在颤抖。
"成何体统!"
段誉掷下奏折,震得案上铜镇尺哐当作响。
他望着幼子苍白如纸的小脸,恍惚看见二十年前无量山洞里,自己被闪电惊得跌坐在地的模样。可彼时他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如今怀中的孩子,却要肩负起大理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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