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腊月的风雪撞在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高明量攥着信笺的指节泛白,烛火在羊皮纸上投下颤抖的阴影,将"高智昌流放崖州"几个字映得忽明忽暗。他猛地起身,青铜灯盏应声翻倒,灯油泼在火盆里,腾起半人高的赤焰。
"来人!备马!"话音未落,他已踉跄着扶住案几,喉间泛起铁锈味。
窗外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在他玄色锦袍上凝成细碎冰晶,却压不住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那封信笺被攥得发皱,仿佛要将字里行间的荒唐绞碎。
记忆里的弟弟还是大理城下骑竹马的少年,如今竟成了朝廷钦犯?他死死盯着案头父亲出征前留下的虎符,鎏金纹路在火光中刺得他眼眶生疼。当年父亲抚着他兄弟二人的头,说"高家儿郎当忠君报国"时,那声如洪钟的话语犹在耳畔。
马蹄声踏碎寒夜的刹那,高明量扯开领口的盘扣,任由风雪灌进滚烫的胸膛。
他扬鞭疾驰,发丝被风扯得凌乱,面上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高智昌跪在祠堂里请罪,额角磕在青砖上,血珠混着烛泪蜿蜒:"兄长,我若有负家国,甘愿万死。"
此刻崖州的瘴疠与北疆的严寒在他脑中交替闪现,缰绳几乎要勒进掌心。
他仰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勒马扯开嗓子嘶吼,声浪惊起栖在枯树上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颤抖着咬破指尖,在信笺背面写下:"儿即刻南返,望父亲暂缓发落!"血字在雪白宣纸上晕开,宛如绽开的红梅。
雕龙纹铜炉中沉水香袅袅升腾,在明黄幔帐间织就朦胧雾霭。高明量跌跪在青砖上,膝盖撞在冰凉的玉石地砖时竟不觉疼痛。父亲高相国倚在紫檀太师椅里,蟒纹袍角垂落如暗紫色的潮水,将跪在阶下的儿子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你可知逆子犯下何等滔天大罪?"
高相国苍老的声音碾过寂静,指节叩击扶手的声响像重锤砸在高明量心口。老人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浑浊的眼底翻涌着雷霆将起的暗芒,下颌新长的白发在烛火中微微颤动,竟比北疆的霜雪更显肃杀。
高明量猛地抬头,额前碎发黏着冷汗贴在苍白的脸上。父亲案头堆叠的密报、供状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他却死死盯着父亲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那是幼时骑在父亲肩头,曾用手指轻轻触碰过的柔软皮肤,此刻却绷紧得像随时会断裂的弓弦。
"父亲!"他膝行半步,锦袍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智昌自幼熟读圣贤书,怎会..."
话音未落,高智升突然抓起砚台狠狠砸在阶前,漆黑的墨汁溅上高明量衣襟,如泼开的血泪。
"证据确凿!"高智升脖颈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浑浊的老眼泛起血丝,"私通吐蕃密信、调兵手谕、谋反檄文!"每说一个字,就用苍老的手指重重戳向案上卷宗,指节砸在木案的闷响震得案头青铜烛台摇晃,烛泪顺着盘龙烛柱蜿蜒而下,凝成暗红的冰棱。
高明量喉间发紧,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记忆中弟弟温文尔雅的面容与父亲口中的逆贼形象完全不符,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摆,却比不过父亲眼中森然的寒意。
他突然挺直脊背,额角抵在冰凉的地砖上:"纵使明正犯下大错,念在手足之情、念在高家百年忠良..."
"忠良?"高智升突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腥涩,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扶手上,震得整座太师椅吱呀作响,"流放崖州已是法外开恩!你还要担保?"
老人猛地站起身,蟒纹袍袖扫落案上密报,纸张如雪片般纷纷扬扬落在高明量头顶,"你若再执迷不悟,便与逆子一同去那瘴疠之地!"
高明量浑身剧震,抬起头时眼中已泛起血丝。父亲佝偻的身影笼罩在摇曳的烛光里,明明是从小仰望的巍峨高山,此刻却像是被岁月蛀空的老树,随时会在狂风中轰然倒塌。他咬住下唇直到渗出血珠,嘶哑着声音道:"孩儿愿以性命担保,求父亲..."
"住口!"高智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掌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
高明量瞳孔骤缩,看着父亲剧烈起伏的后背,喉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老人咳了许久才缓过气,抬起头时眼角不知何时沁出浑浊的泪水,混着皱纹里的沟壑蜿蜒而下:"你...出去吧..."
门扉重重合拢的瞬间,高明量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呜咽。他倚在朱漆廊柱上,望着漫天飘雪,恍惚间又看见幼时兄弟二人在相府花园堆雪人的场景。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冰冷的面庞上划出滚烫的痕迹。雪越下越大,将廊下父子对峙的身影,渐渐掩埋在苍茫夜色中。
三更梆子声穿透相府重重朱门,高相国独坐在书房内,案头龙纹烛台上的烛火明明灭灭。
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案上未写完的奏折,墨迹已有些晕染,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心神不宁。紫檀木案上,一方刻着"平章军国重事"的金印泛着冷光,与他眼底忽明忽暗的火苗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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