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一下下敲在心头。高相跌坐在太师椅上,白发凌乱地散在肩头,恍然间老了十岁。造反?以高家如今的势力,不过是飞蛾扑火。可若任由事态发展,不仅高智昌性命难保,整个家族都将万劫不复。
"保他...如何保他..."喃喃自语间,他抓起案头的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颤抖不止。要压下此事,必须先稳住安南国,还要堵住长子的嘴;可一旦动手,无异于承认高家谋逆。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突然,高相狠狠将笔掷在地上,墨汁溅在"鞠躬尽瘁"的题字上。他猛地扯开衣领,踉跄着冲到窗前,夜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却吹不散满心的惊惶与绝望。
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臣,此刻像个无助的父亲,在家族存亡与爱子性命间痛苦挣扎。
晨光透过相府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高相枯坐太师椅上,一夜之间鬓角又添了几缕霜白,案头摊开的密信被反复摩挲,边角早已起了毛边。
当高明顺踏入书房时,正撞见父亲用手撑着额头,指缝间渗出的冷汗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父亲唤孩儿何事?"高明顺垂首行礼,语气里恰到好处地掺着关切。余光瞥见父亲眼底的血丝,他心里冷笑,面上却浮现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可是四弟又闯了祸?"
高相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像头受伤的困兽般死死盯着长子:"你既已知道,何必装糊涂!"
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骤然袭来,他颤抖着抓住桌沿,指节泛白,"那逆子...非要将高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高明顺适时上前轻拍父亲后背,心中却在暗喜。等咳嗽稍缓,他才低声道:"父亲莫气坏了身子。依孩儿看,当务之急是护住四弟性命。只是...谋逆大罪..."他故意顿住,观察着父亲骤然绷紧的面容。
"只要能保住智昌!"高相突然攥住长子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中泛起血丝,"什么条件...为父都答应!"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高明顺露出为难之色,沉吟良久才开口:"四弟须得交出兵权,即刻流放避祸。安南国那头,可用金银与贸易优惠堵住他们的嘴。至于爵位..."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父亲的反应,"为防他人猜忌,应由孩儿继承,也好在朝中周旋。"
高相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利剑刺穿心脏。爵位象征着高家百年荣耀,他从未想过会让这个不被看好的长子继承。然而眼前晃动着高智昌被押赴刑场的幻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最终沙哑着开口:"好...都依你..."
说完这句话,高相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瘫坐在椅上。晨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凄凉。
他望着长子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他膝前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今却要用这般手段,才能保住另一个孩子的命。
窗外传来一声鸦啼,惊起满院落叶。高相颤抖着拾起案上的密信,火苗舔舐信笺的瞬间,他仿佛看见高家的权势、荣耀,连同自己的骄傲,都化作了灰烬。
金銮殿上龙纹香炉青烟袅袅,高相跪在丹墀之下,脊背却弯得比往日更低三分。蟒袍上的暗纹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额间渗出的汗珠坠落在冰凉的青砖上,洇出深色水痕。
"陛下!"
他突然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老臣教子无方,五子高智昌在边关竟行走私玉石、贪赃枉法之事!此等国法不容之举,老臣恳请陛下立即革职拿问!"
龙椅上的段誉猛地坐直身子,白玉扳指撞在扶手发出清脆声响。他盯着高相花白的头顶,难以置信这位权倾朝野的相国竟会主动请罪。
殿外秋蝉嘶鸣,将沉默拉得格外漫长,直到高相又重重磕了个头,额角泛起淤青:"老臣愿以阖家性命担保彻查此事!"
"难得卿家大义灭亲。"段誉抚须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即刻下旨,命大理三公连夜启程边关!"
待高相蹒跚着退出殿门,皇帝摩挲着龙纹扶手陷入沉思——高家权柄滔天,高智昌又是高相最宠爱的儿子,怎会突然自曝家丑?
后宫暖阁内,慧嫔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羊脂玉护甲轻轻叩着檀木小几。
当德妃将前朝之事细细道来,她指尖微顿,鎏金护甲划过杯盏边缘发出刺耳声响:"高相这步棋下得蹊跷。"丹蔻染红的指甲掐进掌心,"走私玉石?边关军防森严,若无高相默许,谁敢放行?"
德妃捧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妹妹是说...这是苦肉计?"
慧嫔起身踱步,月华纱裙扫过满地青砖。她望着窗外摇曳的宫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相老狐狸,既想保儿子性命,又不愿损了高家颜面。玉石案看似惩戒,实则不过是夺了兵权的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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