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了。
李耀辉摘下沾血的手套,揉了揉酸胀的颈椎。连续六小时的开胸手术,让他连呼吸都带着疲惫。跟着主任和史哥走出手术室,洗净双手,换了衣服,他摸出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7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强子"。
"强子?"他皱眉,本能的,他想到也许是娟婶的身体有了什么村里处理不了的情况,说起来,自从把母亲接来之后,他竟然疏忽到还未打电话问过翌日被强子带回乡的娟婶的情况。
他赶紧回拨过去,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通的。
"耀辉……"强子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沙哑、颤抖,带着一种李耀辉从未听过的崩溃,"我娘……没了……"
李耀辉的手指僵住了,耳边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难以发出声音。
"你说啥?。。。啥时候的事?。。。"他终于挤出几个字。
"我娘走了……就今天早上……"强子突然嚎啕大哭,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她烧了半个月,今早突然就……没气了……耀辉,我娘没了啊!"
李耀辉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闪过娟婶那张总是笑眯眯的脸。小时候家里穷,娟婶常偷偷塞给他热乎乎的烤红薯,摸着他的头说:"辉娃,多吃点,你成天写作业,费脑子呢,不多吃点哪行?"
"咋会这样?"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抖的像一根拨弄着的弦,"回去一直没退烧?两星期了一直发烧?你还不赶紧往回医院里送??是不是拖成肺炎了?回去后你咋治的??"
"就……退烧药,村医给打了针,第三天,我就走了。。。我城里有生意。。。不能没有人。。。我后来就不知道了,打电话问,说熬了枇杷叶水……"强子越说声音越小,"后来娘咳得厉害,张叔说可能是肺热,让喝童子尿……再后来。。。就不行了。。。。。"
李耀辉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他想骂强子糊涂,想骂他愚昧,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电话那头的强子哭声呜呜着不停,像极了儿时在池塘边挨他爹的打哭的那种声响。
李耀辉死死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啥时候下葬?"他最终只问出这一句。
"三天后。"强子抽噎着,"耀辉,我当时听你的好了。。。啊啊啊啊啊。。。。”
"强子,你保重,我请个假就回去。"李耀辉挂断电话,靠在墙上,最近经常这样,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疲惫,说来就来,像要把人沉入水中,坠入深渊。
他来到母亲的病房,在外面足足深呼吸了三次才踏进去。
周菊英站在窗边慢慢的踱步,她下了床,情况开始好转。看见儿子进来,嘿嘿笑了起来,但又看见儿子神色不好,又把笑收了回去。
“耀辉,咋还没下班就过来了?你咋了?脸色那么差?给,吃个橘子,我专门给你剥的,你看,我快好了,打石膏的胳膊能有劲把住,用另一个手剥,你看剥得干净不干净?”
她挪到床头柜那儿递过来一个橘子,剥的干净,连白丝络都摘了,但谁能吃的下?
李耀辉扶着她坐到床上,挤出一个难看的表情:“妈。。。妈。。。娟婶。。。娟婶走了。”
“啥?!!”老太太一声嚎,惊动了屋里其他两个病人。
“咋可能!咋可能!你放屁!我的老天爷!娟的身体比我好!娟比我小五岁!!我走她也不可能走!她平时连个头疼感冒也没有!!娟呐!!!耀辉啊!你别哄我呀!老天爷呀!!呜呜呜呜。。。。。”
周菊英瘫坐在床上,一个后仰头砸在床帮上“咚”的一声响。
“妈,妈。。。强子刚打的电话。。。。”李耀辉忍着哭腔,把情况说明。
"我走的前一天晚上她还跟我说找着个收废品好价的新地方!说等躲过这段风口就领着我再去!"哭泣声打断了她的话,她忽然去扯肋骨固定带,像条被扔上岸的鱼那样扑腾,"耀辉,办出院!现在就去车站!我得回去!"
"妈,你那两根肋骨还没愈合!"李耀辉按住母亲,"长途车颠簸可能导致骨茬戳破肺!"
"我爬也得回去!"周菊英的指甲在儿子手背上抓出血痕,"她为把我从棚子底下刨出来,手指头抠出血啊!她要不是为了拉我,会在雨里浇那么透?要不是因为我。。。。"她嗓子忽然哑了,哈不出话来。
护士听见动静走了进来,对着李耀辉摇头:"老太太有术后钢钉固定,情绪激动可能导致移位哈。而且她血红蛋白只有7克,随时可能晕厥。"
周菊英突然安静下来。她摸向枕头底下,扯出个旧手绢包着的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皱巴巴的零钱里裹着两颗奶糖,糖纸都磨毛了边。
"你娟婶捡的,她吃了说没坏,塞我兜里的。"她机械地剥开糖纸,露出已经有些融化的糖块,"我都没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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