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父亲在病房里“可能情况不太好了”的电话那一刻开始,刘红梅的心情再也没有正常过。
这是父亲第三次深秋出现不适住进病房了,老爷子身体底子很好,年轻时运动、劳动都是一把好手,八十多岁了,除了血压偶尔有些高,体检时有点良性前列腺增生,没有什么其他突出的、需要治疗的疾病,这是刘红梅并不太担心的原因。
“只是岁数到了,天气一凉就会有些不舒服,既然有这个条件,想住院就住些天解解心病吧。”
有了前两年的经验,她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些天体检中心要引进几台国外的检测仪器,金额较大,“需求分析”要开会,“预算规划”要开会,“选型调研”要开会,开完会,品牌方的饭局还要参与,选定产品后招标,走流程,等审批,又要接待厂家的安装和调试,选定去参与培训的人员。。。。说起来,只是一件事,但这一件事,又细碎又繁琐的贯穿了整个秋天。
期间,她还去上海参加了个“精准健康管理:体检中心业务升级与创新实践培训”,都是推不掉的任务,那天的课从早上到晚,一直到回到住处沉沉睡去,也没想起那天是宋黎民的生日。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忘记他的生日。
她在上海的最后一天在商场里给他买了一条一千多元的腰带当礼物作为补偿,等回来高高兴兴的拿给他,他却表现的平平淡淡。
“以后不用给我买这些东西,我好几条呢,根本用不上。”
“你本来也不缺什么东西,这不是我的一份心意吗?”
“你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有生活秘书,每天上班,来来回回不就是那几样,你不用操心。”
她听了觉得不高兴,但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作为从政人员的妻子,她对自己有一套言语和行为上的标准和要求。再说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于是她闭了嘴。
开了会,学了习,回来就要汇报、形成精神、作出下一步的改善,所以最后那几日,她只是每日例行到病房看看,就赶紧去忙自己的事了。既没有握着父亲的手细致的说说话,也没有陪着他给他揉揉腿,梳梳头发。
等她跑到高干病房,父亲已经睡了很长时间无法唤醒,意识渐渐的也不清了。
心电图显示心率越来越慢且不规则,血压也在下降。
她慌了神儿,不停的在耳边轻轻唤着他,父亲没有回应,一直到傍晚五点多,他忽然微微的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守在身边的女儿,用微弱的声音问:“明宇回不回来?”
“回来,我这就让他回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哽咽。
“天高路远,明宇回来一趟不容易吧,唉。。。”他喃喃的说完,又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那天晚上,她的身边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亲人。
她孤零零的在病房里咬着被子角大哭,又一个人签字,和医院的人一起推着父亲把他送到冰冷的太平间,她从来,从来没像这天这样感到无比的孤独,她从来没想过,刘炳昌排排场场一辈子,走的时间这么仓促,突然,身边只有一个下午才跑过来的女儿。
她的心又冷又痛。不可言说。
好在,那两个顶梁柱一样的男人,一个一个的从外地往自己身边汇聚而来了。
她扑在宋黎民的怀里,哭尽了自己的害怕和悲痛。
儿子也回来了,只是回来晚了,不知道他姥爷看到了没有,一生无神论的刘红梅在那一刻希望人是有鬼魂的,希望父亲的英灵能真真切切的看到万里归来的外孙,了了那份遗憾。
葬礼风风光光的办完了。多亏了这两个男人。
但她的心像被抽走了一样,拽不回来,宋黎民这个丈夫是父亲拍板选的,宋明宇是骑在姥爷的肩膀上长大的,父亲一走,这两个人看起来,竟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她在灵堂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中剩下的两个,一个好几年未见,一个一年见不到二十次,他们看起来一个老了些,一个已脱去童真,他们都变的有些陌生,这种感受令她害怕、伤感,她哭的停不下来,她准准确确的,为这三个男人哭干了眼泪。
丈夫办完丧事就赶回开源开会了,儿子忽然归来,她心中觉得理应跟他好好相处、亲近、盘问、至少完整的表达完自己的思念与爱。但她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为他做饭、准备盘缠,行李。。。。父亲走了的事瞒着同样虚弱年迈的母亲,他们瞒着,但不代表老太太就真不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动作缓慢的擦着家里的花,一天只吃一碗粥。
刘红梅心如刀绞,肩膀都挺不直了。
她知道儿子明天要走,心里觉得委屈的不行。
儿子回来的这几天,根本没有怎么好好陪她,只知道跟一群同龄人出去厮混,仿佛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同学聚会,而不是抚慰母亲。
她试图让儿子感受到她的情绪,但他还是下午五点就出去了,说晚饭不在家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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