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的日子(三)
医院的休息区冷得像冰窖。林晚捏着那个轻飘飘又重逾千钧的信封,指尖冰凉,几乎失去知觉。周正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一句“有什么疑问,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便递过一张简洁的名片,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带走了唯一可能解答谜题的人,只留下更深的疑云和刺骨的寒意。
林晚僵在原地,信封边缘几乎被她捏破。婆婆在病房里含糊焦躁的呜咽声,像一根细线,拉扯着她麻木的神经。她深吸了几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挪动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那间充满病痛气息的病房。
吴玉芬看到她回来,浑浊的眼睛里那份焦灼似乎平息了些,但喉咙里依旧发出断续的“嗬嗬”声,唯一能动的右手神经质地抓着被单。林晚走过去,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拿起温热的毛巾,沉默地擦拭婆婆嘴角流下的涎水。动作机械,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丈夫温和的笑脸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与周正明口中那个“未雨绸缪”、“有苦衷”甚至可能涉及“灰色投资”的陈默影像重叠、撕裂,让她头痛欲裂。
“妈,”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您知道吗?陈默他……在外面……好像还有点东西。”她几乎是试探着问出口,目光紧紧锁住婆婆的脸。
吴玉芬浑浊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对上林晚的视线,似乎没听懂,又似乎……在努力理解。几秒钟后,她喉咙里发出一串更急促、更含糊的“嗬嗬”声,唯一能动的右手猛地抬起,在空中无意义地挥舞了几下,然后重重落下,拍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动作里充满了挫败和一种原始的、无法表达的愤怒或激动。她到底想说什么?是震惊?是知情?还是纯粹的痛苦发泄?林晚无法分辨。婆婆的反应像一团迷雾,非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让那沉重的信封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如同行尸走肉。给婆婆擦身、喂饭、陪着做那些令人绝望的康复训练,一切按部就班,只是眼神空洞,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藏在旧外套内袋里的信封。它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潜伏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吸走了她仅存的力气。
书店的门依旧紧闭,贴着那张孤零零的“暂停营业”纸条。偶尔有熟客路过,疑惑地张望,最终摇摇头离开。林晚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陈亮打来电话,询问母亲的情况,语气例行公事,末了提了一句:“嫂子,妈这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书店老关着也不是办法……” 潜台词不言而喻。林晚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无人问津的日子结束了,可这被各种责任和巨大秘密填满的日子,却比空寂更加令人窒息。她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一部分在病床边沉沦,一部分被那个信封死死攥住,悬在半空。
终于,在一个婆婆难得安静沉睡的下午,林晚请隔壁床家属帮忙照看片刻,揣着那颗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踏上了前往邻市的短途汽车。地址就在信封里那张纸条上,清晰得刺眼:**“云栖苑,7栋302”**。
“云栖苑”位于邻市一个不算偏僻但也不甚繁华的街区。小区有些年头了,外墙斑驳,几株高大的香樟树倒是枝繁叶茂。林晚按照地址找到7栋,爬上昏暗的楼梯。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和潮湿的气味。站在302室那扇深棕色的防盗门前,她掏出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在她听来如同惊雷。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久未住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晚的心跳得飞快,她摸索着在门边墙上找到了开关。
啪嗒。灯亮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套间。客厅很小,铺着廉价的复合地板,颜色暗淡。一套简易的布艺沙发蒙着防尘的白布,边角已经磨损。一张玻璃茶几上落满了灰。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整个空间简陋、空旷,带着一种刻意的、毫无生活气息的疏离感。这绝不是陈默会精心布置的“爱巢”,更像是一个……临时的中转站或者纯粹的储物点。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更大的疑惑涌上来。她关上门,像踏入一个陌生的禁地,脚步放得极轻。客厅里没什么可看的。她推开主卧的门。同样简陋,一张铺着旧床罩的单人床,一个简易的衣柜。她拉开衣柜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颗樟脑丸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唯一的异常,是墙角放着一个不大的纸箱,没有封口。林晚走过去,蹲下身。纸箱里是一些杂物:几本陈旧的、与陈默教学专业无关的财经杂志(《投资周刊》、《经济观察》),几张打印出来的、已经泛黄的股票K线图,笔迹潦草地标注着买入卖出点;还有一个用橡皮筋捆着的牛皮纸文件袋。
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拿起那个文件袋,解开橡皮筋。里面是几张纸。最上面是一张银行存折的复印件。她颤抖着翻开——开户名是陈默,日期是六年前,他确诊后不久。上面的数字清晰地印着:**312,780.56元**。三十多万!对于一个普通中学教师来说,这几乎是一笔天文数字!林晚只觉得一阵眩晕,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陈默……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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